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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沧海桑田 ...

  •   沧海桑田这个词,看似洪荒一般的变迁,却不过六年就可以印证给你看,比如昔日繁华的京城如今狼藉不堪,前朝破灭,新国立定,如此变迁于某些人事来讲也不过沧海桑田,昔日天潢贵胄如今脚下俘臣,如这败落的帝京,如这昔日的尚书府,如如今身份地位焕然一新的昔日风月绝色------商楚,也许该换个称谓,润王,楚商。一路走来,身边的景物,似是而非,顿住脚步的地方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潋滟楼。当初流落至此只有七岁,七岁入楼,从最卑贱的侍生做起,吃不饱穿不暖,尝遍人间冷暖,后来越发长开了容颜,才被培养起来,十四岁接客,看尽悲欢离合,如今,再听耳边侍奉仆从的敬一声王爷,恨不能当场大笑,算什么王爷,钦朝真有这样的王爷才是耻辱。当初国破,作为国主的父亲将嫡出的兄长塞进了密道,只留下他们几个庶出的皇子皇女陪着,自己乱军之中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小小年纪流落敌国,好在无人知晓真正的身份。吃尽苦头只为活命,只为活着而已,又有什么比活着更实在。十七岁的一天,忽然有人联系上他,他认出竟是十多年未见的皇兄,震惊之下来不及做他想,他事后他竟没出息的想,风月一生也好过再无辜送命,他没有认他,一枚弃子而已,对故国的责任早已了了,问心亦是无愧。只是他竟没有想到兄长竟有功成的一日,他小看了卧薪尝胆的大皇兄,事后他想,也许,被保护的那个人的日子未必就好过的自己,他吃过的每一份苦受过的每一份耻辱,在那个人心里,比自己当初死了更难以接受,是以,钦国复国这一日,一道圣旨宣来,他的身份即刻变成万人敬仰的润王。新帝有旨,昔日京中百姓全部撤出,召原钦国百姓入内,被迁出的原前朝帝京百姓全部登录在册,无十年不许入内,他心知这都是为了他,只为了给润王重生,干干净净活着的机会。消息得来,他已是绝食三日,披头散发一派狼藉的等死,他只是听见有人反复在她耳旁说,我姓殷,家中排第七,固得字幼妍,商楚,以后,你跟我玩。你跟我玩。你跟我玩......,已经找了那么久,也许该死心了,这样不堪回首的前半生有人郑重的承诺过,重视过,她虽不曾说出口,他却知道她的心意,也算圆满了。后被家人寻回,又是这样怜惜疼宠,该知足了。却无法控制的摇着头,无法满足,怎么满足,不甘心,不甘心啊!她那样的用尽全力的为他,他却还不及回报什么,就这样让她在朝代更替的洪浪中被卷走了,她还那样小,她也一定不甘不愿,也许到死都想着他,他却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回她一句,你的心意,我懂的......,不知何时步上熟悉的台阶,进了熟悉的大堂,环顾四周,隐约缭绕着昔日的喧闹。他走着,看着,想着,大哥那时得了一只西洋的八音盒,本想让他讨好殷家人,顺势打入殷家代他探查消息,他虽犹豫,却也做了,那样样式讨巧又在中土罕见的八音盒果然讨好了殷家千金,自己也顺势进了殷家的别院,就那样认得了那个装作淡然端庄的小女子,他没有继续自己的任务,大哥也没有再逼他。如今,殷家早已败落,死的死,逃的逃,只殷尚书不屈的自绝在京城城门之上,现今他的遗骨早已葬在殷家故园。殷幼妍的哥哥们,除了那个王八殷介,个个血性刚烈,宁死不降,阖府上下只有女眷逃出,或许还有幼小的孩童吧,楚商当初力保,总不该让她的家族断了香火。只是寻遍帝京也再为找到那个看似淡然其实倔强的女孩。风从刚修饰一新的窗口吹进来,别在腰间的扇坠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那是一只银质的铃铛,小巧精致。他爱怜的取出,看着笑了,她的铃就像她的人,高兴的时候清脆,愤怒的时候急促,真急了就成了狰狞的声响,吵得很。舞女们彩排着三日后的庆典,见他行来纷纷施礼,他无视过去,继续往前走,老鸨从进门就一只喋喋不休的夸赞着,他不置可否的自行游逛,说了一通,这王爷油盐不进,倒像是熟客一般识路的很。临了要走了,忽听得一扇屏风后有人议论,“潋滟楼有个新来的角儿,别开生面的很,那是别有韵味,韵味在何?熟不知,全须全尾的有何奇特,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多是好找的很,只是这一个,别的倒好说,只是奏起乐来别具一格,少一律!别小看这少一律,自有妙处,原先以为特特学了这一手,后来才知道,这姑娘左手小指自小残疾,奏起乐来自是不能全律啊,妙,妙啊!”。听得有人赞叹楼中歌姬乐技超长,他竟定在门边,许久未动,真想仰头问问这不开眼的苍天,玩弄苍生也配为天。过去三日,潋滟楼换了东家之后金字开张,许多新朝权贵也来捧场,一时间场面热闹非凡。一场场技艺非凡的歌舞轮番上场,台下众人已是纸醉金迷,风月场中满眼风情,各自尽兴。一番杂耍之后,一白纱蒙面女子拾阶而上,怀抱一张古朴琴筝来至台上,俯身敬安,将琴放下调音,且见这女子身形款款,落落大方,端的是气质不俗,只是身影单薄,行动间有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她又以薄纱覆面,更是引得台下好色之人左右张望。女子调音试好,安然坐下,一抬手,一串清音流淌,方才张扬喧哗的场中瞬间静下来,微微几个挑音犹如珠敲玉盘,有如天籁,众人不由自主静耳倾听。不知哪位懂行之人赞道,“几个音色便知此女必是乐中好手,只是可惜她那左手不便,不过这风月场中得此别具一格的奏法倒是新潮的很,好~!”台下人听的入迷,懂行的跟着拍子,不懂得也觉得沁人心扉,临到结尾谢安离场,才有人反映过来,“呔,这小女子且留下,别人都是给爷看脸,你为啥不肯给人看,就是难看,也需爷嫌弃你才行!”。本欲下台的女子就这样被拦在台中。几次施礼说和也难被放行。倒是方才赞他乐技出众的公子温颜道,“在场各位皆是人物,姑娘既然上来必定是知道的,如此,更是不能轻慢了贵客们,如果姑娘给个理由,区区就给通融一下各位仁兄,给姑娘行个方便”。女子抱着琴的手紧了紧,坦然说道:“久别归家,归乡情切,又蒙入贱籍,无颜见故乡故人,只为一时颜面”,说到此,女子忽的笑了,露在外面的一双盈盈眼波微微弯了下煞是好看,抬手将鬓边的薄纱摘下,又道:“是玲珑糊涂了,一日为贱籍终生是贱籍,总是无颜见列祖列宗的,这辈子是无法更改,玲珑这样,只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罢了,各位爷看笑话了,是玲珑的不是”,说罢又是一礼。台下方才还咋咋呼呼的男人们,被这样坦荡纯然的笑容惊艳了,她没有娇艳动人的热辣,也没有故作冷漠的高傲,却端的是端庄持重,若不是美酒正酣,怀中人儿媚眼如丝,还以为自己是遇见了哪家的千金小姐,明明是欢场中的女子,偏偏笑的这样坦然,这番气度再配上那令人叫绝的琴技,委实教人敬重。不知哪个下作粗人的吼了句,“你这姿态,你到底是不是出来卖的”?她愣了愣,答:“玲珑衣食皆靠各位,以后玲珑会尽心服侍每位爷”。话音未落,场子中间一人猛地站起,玲珑吓的后退一步,那人坐在最亮的顶灯之下,面如冠玉,一身不知名的厚重大麾镶金簪玉,两根精致的金链子穿过腰间,头上别着一般公子哥绾法的簪子,却明显材质贵重许多,手中一柄折扇,此时正紧紧被他抓在手里,柄上红绳勾了一只精致的银质铃铛,正叮当乱响。玲珑一时呆住了,久久不能回神,惊讶,慌乱,羞愧依次慌乱的闪过她的眼睛,只是最终只能定定的站着,无助的抓紧了手中的琴。周围的声音都像是消失了一般,无法感知,不自觉细看着眼前人的眉眼,神情,想转过头去却又贪恋的不能移开目光,他愤怒的眼光如此的熟悉,忽然觉得袖子被人用力拽了下,茫然四顾,才发现,场中早已跪了一地的人。她更加的不知所措,只是眼前的人步步逼上前来问她,“姑娘为何不跪?”,她被逼的步步后退,无措的摇头,他步步上前未曾迟疑半分,一双眼睛钉在她脸上一般,“如此这般没有眼色,姑娘这么多年欢场如何活下来的?!”随着这一句他的愤怒达到顶峰,她无路可退抵在台上的墙壁上,他最后一句,一双眼里满是无法自抑的疼痛,就像病入膏肓的病人不甘的求教解药,“为何,不来找我?!”她紧紧抓着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半响才回答:“润王严重了玲珑活的好好的”,虽是直视他的眼睛,双颊的泪却如蜿蜒悲伤的溪水,一层层铺满精致的妆容。他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不甘看到委屈看到终于熬出头的欢欣,可是没有,她是有情绪,也没有否认认识他,可那样似曾相识的倔强,让他的心紧紧的缩在一处,她坚挺的背一如多年前那个端庄高贵的贵女,在他面前坚持着一如既往的高不可攀,纵使流泪满面,悲伤如河,此刻却只是告诉他,她自己也能活着,即便这样不堪的活着,也用不到他。瞬间,他觉得呼吸开始困难,他以为,就算国家敌对,他们心里总是相通的,即便她的父兄至死不降,历尽坎坷活下来的他们也会珍惜彼此,可毕竟没有那样简单,沧海桑田,不是说看淡就能看淡。他曾觉得她会接受,不接受他也不改此志,从此只相伴她一人到老,现在,他再没有把握这样想,她若不再在乎他、她又凭什么还能在乎他,可如果反过来,她在乎的要命,想报仇,想雪恨,还想要拿钦国皇室的命来偿又当如何。玲珑已经抱琴下台很久了他却依然扶着墙壁久久不能回神,场中众人跪在当场不甘发出丝毫声响,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淡淡叹息一声,“都散了吧”,众人才如蒙大赦纷纷抱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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