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柒】 ...
-
【消融】
出了药苑,唐子珮问曲云:“苗疆有好的银匠吗?”
曲云想了想:“艾长老应该知道的,我带你去找他吧。”
唐子珮点头,两人改变了原本打算回去的路线,决定去树屋找艾黎。
“她和你说了多少?”
“说了很多,包括她是娲族。”唐子珮明白她的意思,“这件事她应该不想提,我也没让她继续讲。”
曲云道:“阿夏伊是娲族唯一的传人了,她五岁的时候所有族人被杀害,凶手为的是能制仙王蛊鼎的神农鼎。唐期好不容易才保护她一起逃走,半途被唐老夫人捡到后收养了。”
“阿夏伊会饲那三种蛊?”
“会。当年围剿唐门的人也是她的灭族仇人,好在唐期把神农鼎拿回来了。”
唐子珮回忆起那只青铜鼎:“你是说,那晚水潭里浮出的那个鼎?”
曲云颔首:“没错,那就是神农鼎。唐期把它夺回来后,沉入了他父母为了守护神农鼎而设立的机关水潭,潭底有一条巨蟒看守,只有与娲族人的血才能使巨蟒沉睡,也就是说,只有他们能启动机关。机关每五年能启动一次,我猜你们唐门不知从哪里得了风声,打起了仙王蛊鼎的主意。”
唐子珮看她一脸淡然,好奇地问:“你不想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神农鼎被夺走并无大碍,对不会用的人而言,只是个值钱的古董而已。”她云淡风轻地说,对神农鼎的丢失一点也不着急,“我只担心唐门的人会查到阿夏伊。”
曲云的担心是对的,一旦无法使用神农鼎,唐老夫人还会再派人来调查,如果阿夏伊的身份暴露,唐门会就此贴出她的追杀令。
“做一套银饰?”艾黎诧异地看着唐子珮,“你确定是要用这两个面具?”
曲云惊讶地看着他手里的两个面具,那个有流苏挂坠的很明显是阿夏伊的,“她把这个送你了?”
唐子珮‘嗯’了一声,又埋头在纸上勾勒起银饰的花纹。
曲云不语,内心揣测着阿夏伊的用意。放下过去了?还是一种逃避?
“我们都不再是唐门了。”他把画好的图样连同面具一起交给艾黎后,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
“……也好。”曲云缓缓道,“就当熔了你们的过去吧。”
唐门银面,每个唐门都拥有的特殊标记,银面花纹没有一个是重叠的,一旦银面消失——
这一世,不再是唐门。
【怀疑】
唐老夫人那仿佛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事实上是她年轻时那作为初唐四杰时留下的残存记忆,即使再回不到那个叱咤风云的年代,她仍然保留着那份惊人的气魄。
正是这份气魄,让唐老夫人哪怕是简单地蹙眉,都充满了压迫感——起码,对于大多数唐门弟子而言,便是如此,包括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她锐利地视线扫视了年轻人一遍后,继而转向他身边那个古老的青铜鼎,“这就是仙王蛊鼎?你带回来的?”
年轻人听见她的问话,微微一怔,然后骄傲地点头:“是的,老夫人,我在那个水潭旁边埋伏,看见一个女人潜入潭底不知启动了什么机关把它弄了上来,此物与密报中的仙王蛊鼎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我——”
“蠢材!”一记怒喝让年轻人吓得马上闭嘴,连移动脚步的力气也没有。
唐老夫人脸上满是怒容,“既然看了密报,你就应当知道,真正的仙王蛊鼎不可能只是一个铜鼎,那是疗伤圣品,是要有苗人独有的练蛊之术与它相辅才能制成的!最重要的是能练此蛊术的人,光有这鼎根本没用!”
年轻人脸色煞白,他当时光顾着想如何夺取这鼎了,完全忘了那密报里其它的内容……
“带下去,门规处罚。”唐老夫人挥了挥手,闭眼不想再说下去。
“等……等一下!”年轻人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片段,“我……我看到那个潜入水潭的女人,穿着唐门的衣服……”
站在一旁抱臂的唐非焱冷然道:“那又如何?”
“那个女人游到水面上时,中了我的暴雨梨花针,唐子珮冲了过去,然后被五毒教抓住了——”
唐非焱打断他,神态极其不耐:“你想说什么?”
“我听见他叫那个女人‘阿夏伊’!”
是她!唐非焱心下一懔,竟然是那个会唐门武功的苗女,可她为什么会穿着唐门的衣服,为什么知道这个失踪二十年之久的青铜鼎的下落,为什么……
他内心突然升起一种意味复杂的预感,夹带着喜悦和不详……或许还有一丝困惑、茫然。
但不管如何,他得再去一次苗疆,不光是为了查清那个苗女的身份,还要确认唐子珮的生死——准确的说,查清他有没有泄漏唐门机密。
【玩具】
唐子珮原本只认为毒虫是比较可怕的,不过现在他已经完全认识到真正可怕的三样事了——
毒虫,苗装,阿夏伊。
讨厌毒虫无可厚非,中原人大多都不理解苗疆人怪异扭曲的审美和信仰;讨厌苗族服饰是因为银饰的重量,以及苗族男子那奇异的衣服——看看苗安就能理解。
但是对于唐子珮而言,阿夏伊是不会被讨厌的,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这里的人们。事实上,几乎大半个苗族的人都认识她,她能让这些人做她要求的事,她是除了五毒教教主曲云之外唯一一个能有如此地位的人了。
明教有陆烟儿当圣女,如果五毒也有圣女的话,阿夏伊当之无愧。
她可怕的原因是,毒虫和苗族服饰,她都不怕。
“你难道不觉得毛骨悚然吗?”唐子珮感觉头疼欲裂,虽然被暴雨梨花针重伤到要静养一个月的人是阿夏伊。
可今天仅仅是她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二天,能不能不要看上去就跟没中暗器一样?
阿夏伊鼓捣着桌上大大小小的罐子,此刻她的指尖还停留着一只花斑蛛。
“对于每个苗人来说,它们都是家人。”她戏谑地看了他一眼,“我也一样。”
“见鬼了……这些是哪来的?”他的头更痛了,“我确信你根本不养毒物。”
没错,她不养毒物,这也是唐子珮当时把她当作目标的原因之一,因为她和其他人不同,虽然在唐子珮看来不养那些玩意儿才正常,但是在苗疆,不养是不正常的。
阿夏伊将花斑蛛放回罐子,抱臂挑眉说:“我真想知道你在跟踪我的那段时间里到底查到了多少我的事。”
唐子珮也抱臂挑眉:“也不多,反正是没能查到你五年前的人生。”
“你能查到的话就不会在唐门只混到这个排名了。”她似笑非笑,好像话中有话,她伸手点了点那些罐子,“这些是阿幼朵的,怕我养伤无聊,今早特地借我玩的。”
“……”真是特别的玩具,不过……“应该不止是当玩具吧?”他大概猜到阿幼朵那点小心思了。
阿夏伊坦然点头:“她说如果你有什么奇怪的激动就用虫笛命令它们咬死你,这些是她专门饲养的,每一只都能让人瞬间毙命。”
果然——唐子珮扶额,果然是那个小丫头,她是有多不满他啊?就因为他和阿夏伊的关系还不错?
阿夏伊扯了扯他的袖子:“把这些罐子拿给教主。”
唐子珮诧异:“为什么?”
“教主说要关阿幼朵禁闭一阵子,她这段时间太‘活泼’了,然后玩具也要没收。”
“……所以你是故意让阿幼朵把这些‘借’你的?”
阿夏伊眨眨眼:“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她居然这么高估你对我的威胁性。”
唐子珮深呼吸一口气,把罐子打包就出了阁楼。
【承认】
曲云一直呆在药苑中,阿夏伊伤势没有恢复六七成之前,她都会守在这里。
唐子珮远远地就看见她坐在药田旁的竹亭里,身旁是永远与她一道的德夯,不过还有个人站在她跟前——
苗安,昨天唐子珮还和他打过照面,顺便听了一下这孩子对他大师姐阿夏伊的表白。
他原本对苗安没什么感觉,不过架不住苗安对他的敌视,他倒是记得这孩子了。
靠近竹亭,唐子珮卓越的听力捕捉到了两人的对话。
苗安从曲云手上接过了什么,低低道:“师父。”
曲云笑道:“怎么,想通了?不缠着你师姐了?”
苗安咬着下唇:“我没想通,也没打算放弃。”
“那你来找我做师父是……”
“师姐的话,我都听。”
唐子珮眯眼,想起昨日阿夏伊劝他回曲云门下。苗安果然是贯彻他师姐的所有想法,即使自己不愿意还是照做。
曲云一瞬间晃神,眼前的少年依稀有了她师弟的影子……下一刻她就注意到唐子珮,立刻回神:“阿夏伊让你带来了?”
她所指的自然是唐子珮手中的瓶瓶罐罐。
还没等唐子珮答话,苗安就道:“师父,我先回去了。”
很明显,他不想和唐子珮呆在一起。
曲云答应了一声,叮嘱了几句后就让他走了。
唐子珮把罐子递给她,曲云一边查看罐子里的东西,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被人莫名其妙当情敌的感觉如何?”
“他倒也不一定是真的喜欢阿夏伊。”唐子珮道,“我是说,恋人那种。”
“是吗?”
“而且也不算莫名其妙。”
曲云手上的动作一顿,“你该不会……”
她的问题还未问出,唐子珮突然脸色一变,咬牙说了一句‘见鬼’就飞身向阁楼飞去。循着他的身影,曲云看见那个作为他们讨论中心的女子正坐在阁楼屋顶上,吹着一只竹笛。
那首悠扬的曲子柔和清婉,曲云只听过一次,还记得是她在五年前吹奏的了——在唐期的衣冠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