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倒尾蝎》牧野苍野

7、【陆】

　　【单恋】
　　“教主！”特属于少年的音色突然闯入了宁静的药苑，一直坐在楼栏扶手上的曲云顿时回神，一抹亮银色进入了她的视线。
　　那抹亮银色的主人正蹦蹦跳跳地向吊脚小楼跑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直到那人跑到小楼下，曲云才开口：“苗安，你怎么来这里了？”
　　来人正是苗长老家的独子苗安，是阿幼朵座下弟子，平常最黏他师姐阿夏伊。
　　“我来看师姐！”他兴高采烈地蹭蹭几步跑上楼梯，随即准备推门而入。
　　曲云赶紧拦住他：“你师姐需要静养，你就别进去了，过些日子来吧。”
　　一听这话，苗安的脸几乎垮到地上，“我不要，让我进去吧教主，我不会打扰师姐休息的，我看看就走！”
　　曲云脸都皱起来了，苗安对阿夏伊什么心思她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是苗安自己并不十分明白，而阿夏伊也没打算捅破这窗户纸，要是让他现在进去准碰上唐子珮，届时这层窗户纸不捅都不行了——以苗安的性格，知道了自己的心意绝不会隐瞒，一定跟阿夏伊表白……
　　而且即使阿夏伊拒绝，他也不会轻易放弃，这小子可是被苗长老宠出了驴脾气啊。
　　苗安见她半天不答话，以为是默认了，推开门进了房间，曲云一时没防住，他像只泥鳅一样钻进去了，身手比平素练功要好不少。
　　曲云认命地叹气，捅就捅吧，反正和她没关系，让阿夏伊自己烦去吧。

　　“师姐！”刚迈进房间，就看见自己师姐斜躺在竹椅上，一个面覆银色面具的男人坐在她身边喝茶。
　　阿夏伊意外地看着苗安，“师弟？你怎么来了？”
　　苗安没回答她，反而带有敌意地看着唐子珮：“师姐，他是谁？”
　　阿夏伊愣了一下，“他是唐子珮。”
　　“他为什么在这儿？”
　　“他来看我。”
　　唐子珮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锐利的眼神透过面具扫视了一遍苗安：“你有什么资格像质问妻子的丈夫一样质问她？”
　　苗安和阿夏伊登时怔住，唐子珮的话像是水闸的阀门被打开，让一个终于明白自己的感情，另一个终于开始思考如何拒绝。
　　唐子珮的话，无疑是让阿夏伊有些愤懑，她本以为可以永远不拆穿的事就这样轻易在他口中化为剖白的真相，这让她多了不少麻烦——
　　比如现在，苗安下定决心说出的告白。
　　“师姐，我喜欢你。”

　　【赌局】
　　阿夏伊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眸子，与他对视了很久后，才缓缓开口：“苗安，不要再饲蝎了。”
　　苗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师姐！”
　　每个五仙使的弟子都会饲养代表各自师父的圣物，一旦不再饲养，那么就不再是这位五仙使的弟子了。
　　阿夏伊是在赶他走！苗安眼圈泛红，咬紧牙关：“因为他？”他指向唐子珮问道。
　　“自然不是。”她叹气，“你一开始就不是入的阿幼朵门下，而是教主门下，你真当我不知道吗？况且你也不适合修习圣蝎引，还是回到教主门下吧。”
　　以苗安的天赋，当曲云的弟子是绝不成问题的。即使当年跟随阿夏伊入了阿幼朵门下时还不明白自己的心，却也是他下意识的选择。
　　“为什么不行？”他的泪都快滚出眼眶了，可是‘情敌’还在这儿，他不能哭出来，“我也可以像德夯为教主那样为你！”
　　阿夏伊笑了，还是那身为大师姐的沉静笑容。
　　“不是每个人的爱都需要做到和他们一样，你入戏太深了。世上只有一个曲云，也只有一个孙飞亮。我不是曲云，不需要孙飞亮存在。”

　　苗安离开了，留下了沮丧和失望的背影，还有暂时无法收回的对阿夏伊的感情。
　　唐子珮讶异地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后，对她的佩服又上了一个层次：“这么简单就解决了？”那个少年看上去脾气很倔，居然这么轻易被搞定了，是爱的不够还是阿夏伊太厉害？
　　“他的眼神太纯粹了，只是被抢了糖的孩子而已。分不清的事如果继续下去的话，迟早会变成他认为的‘真相’。”
　　唐子珮耸了耸肩：“也许是，不过也有可能本就是真的啊。”
　　“所以才说，人生如赌局啊。”阿夏伊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但是有些局，我们不一定想开，有些赌注，我们也不一定想要。”
　　她不想赌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后，这个少年是否还如今日一样喜欢她，因为她能确定她不会喜欢他，赌注如果悬殊太大，就没有开局的必要了。
　　“那你想和我赌吗？”唐子珮唇角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阿夏伊饶有兴趣地问：“那赌注是什么？赌你取下面具吗？”
　　“有何不可？”他又耸肩，“那你的赌注呢？”
　　“你想要什么？”
　　“我想知道关于你的所有事。”
　　“……好。”
　　“那开局吧。”
　　阿夏伊眸子带笑与他四目相对，过了许久，她垂下眼帘。
　　“你赢了。”
　　唐子珮对她的突然认输始料未及，“这么痛快？”
　　阿夏伊颔首，伸手去取他的面具：“那就兑现赌注吧。”
　　唐子珮捉住她的手腕，“喂，不是我赢了吗，怎么是你取我面具啊？”
　　阿夏伊无辜地说：“因为我要讲的事，要从面具开始啊。”
　　“……”这女人真是够滑头的。

　　【过往】
　　唐子珮长得很好看，不是那种惊人的俊美，是看着很让人舒心的好看。
　　阿夏伊对他表达了自己的夸奖之后，戴上了他的面具，配上她的打扮让唐子珮瞬间想起了她被偷袭的那晚，还有自己未见她容貌时的猜测。
　　“你……”
　　阿夏伊微微一笑，肯定了他的想法：“直到五年前，我还有个名字，叫唐夏，是唐门隐空成员之一。”

　　唐门支派繁多，每一流都多多少少与直系有血缘关系，唯独隐空除外。
　　隐空，直属于唐门门主，只受门主调令，由三十六名四处寻来的练武奇才组成，且都为孤儿。
　　他们是整个唐门的最强力量。
　　但是五年前唐门被一群黑衣人围剿，隐空成员三十五名为保唐门而战死，首领唐期更是身中数箭惨死崖边，第三十六名成员坠入深渊尸骨无存，而这个人正是唐期的妹妹，唐夏。
　　而那个传言中尸骨无存的女人，现在竟然坐在自己面前，这让唐子珮内心波澜大起。

　　“你……没死？”
　　阿夏伊道：“教主救了我，她早已在崖底等候了。”
　　唐子珮问：“那后来为什么不回唐门？”
　　听到这个问题，她抿了抿嘴，“我哥说，让我不要再当唐夏了。”
　　“所以你来了苗疆，成为阿夏伊？”
　　他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唐门武功，为什么她有唐门装束，为什么她知晓唐门众多事……因为她在五年前都还是唐门中人！
　　“如果被老夫人知道，你会死的。”
　　按照唐门的门规，阿夏伊这样的情况就相当于背叛，如果她不死会对唐门形势不利，作为杀手，就是要学会闭嘴，而闭嘴的最佳方式就是——死。
　　阿夏伊的笑容敛了起来，语气里透出一股深藏的冰冷：“我本来就是苗人，这世间娲族只有我一人了，阿夏伊是我的本名。”

　　【赌心】
　　唐子珮默不作声地站起来，把她戴在脸上的面具取下与枕边的面具放在一起，说：“我现在暂时不想听故事了。”
　　阿夏伊愣了愣，下意识接话：“那你想听什么。”
　　唐子珮歪歪头，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唐子珮？我原来一直没说过。”
　　“根据你的衣服来判断的，你的衣服是‘子’派。‘子’派的这代只有你一个人是与我年纪相仿的，所以我知道你是唐子珮。”
　　他们俩又聊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日暮。
　　曲云进来了，对他俩说：“明日再来吧，阿夏伊你好好休息。”
　　唐子珮将面具塞给她后，起身同曲云一起出门。
　　就在踏出门槛之际，阿夏伊突然喊住他：“等等。”然后抬手将两个面具掷给他，“送你一个，当未付完的赌注。”
　　唐子珮脸上笑意渐深：“好。”

　　看见唐子珮出来，曲云迎了上去。
　　“她如何？”
　　“比昨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苗安，说了吧。”她犹豫片刻，问道。
　　唐子珮面无波澜：“如果是他的告白，说了。顺带一提，阿夏伊拒绝了。”
　　曲云叹气：“我就知道。苗安太固执了。”
　　唐子珮眯起眼：“她说一个知道结局的赌局不需要下赌注，所以我就跟她打赌了。”
　　“打什么赌？”
　　“她会不会喜欢我。”
　　曲云微笑：“你赢了吧。”
　　“……其实我也不敢相信这一点。”
　　“你和唐期很像，但是有一点不同，你不骗她。”她目光悠悠，“唐期这个人，有一半都是以谎言构成的，唐期不应该是期望，而应该是欺骗。”
　　唐子珮有点幽怨：“所以你要告诉我她恋兄？”
　　“不算，他们不是亲兄妹来着。对了，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我赌了我的面具，她赌她身上发生过的事。”
　　她沉默下来，半晌，轻声对他说：“你们俩，都在赌心。”
　　唐子珮赌了自己的未来，摘下面具的唐门，便一生都不再是唐门。
　　阿夏伊赌了自己的过去，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只要说出来的话，就放下了，她也不会再执着于过去。
　　这场赌局，原本就没有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