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逝》欢喜成佛

2、因何疚楚

　　声势浩大的车队，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人，每行进一步便地动山摇，巨大的黑色旌旗上飘扬着大大的“秦”字。队列的最前方是骑兵，在高大的黑色骏马上威风凛凛；中列是几十辆有着精美华盖的豪华銮舆，；最后是数不清的列兵，穿着古时的制服，每个人手上高举长长的戈，红色的缨随风向同一个方向飘动，场面煞是壮观。队伍行进在宽阔的官道上，两旁是刀削一般的峻岭。镜头迅速切转到一侧的山顶，现出一个飘逸的背影，青色的衣袂随风舞动，镜头再次缓缓转动，年轻男人的脸逐渐清晰，眼睛里满是仇恨，却有着俊美如女人的容颜！——竟是自己！
　　姬星乱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他的梦里从未有过安宁，却也从来没有哪一次如刚才那般诡异而真实。他仿佛就是梦中那个男子，他的仇恨，他的决心，如同自己的感受，可是他分明又只是个旁观者，梦中人熟悉而陌生的脸就在自己眼前，穿越了两千多年的时空，历历在目。他不是我，姬星乱突然想起，他是昨日画中那个男人。
　　张良？他闭上眼睛，那个人仇恨的眼便出现在脑海中，山下，是庞大的豪华车队，黑色旌旗上高高飘扬着“秦”字……博浪沙锥击秦始皇！没错，那应是公元前218年发生的事情。由于主修考古，姬星乱对中国古史也算比较熟悉了，然而过去二十多年里有关“张良”这个名字的一切知识聚集起来也少得可怜，而且那般的抽象和缥缈。
　　姬星乱披上睡袍，起身来到电脑前，在google里输入这个名字。就在这时，鼠标边一个卷轴引起他的注意，心内突然涌起一阵不安，这个卷轴，怎么有种熟悉之感？它又是何时出现在这个房间内？昨日在成田家中的那种诡异感觉再次从心底浮出，随之在全身每一处肌肤上绽开，他慢慢展开画轴，呼吸也慢慢随之屏住，那个同他拥有相同容貌的男人再次出现眼前。
　　他的眉头不直觉地纠在一起，这事来得太过突然，而且诡异至极，他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更没有办法给自己的老师，还有那个什么成田莫名一个解释。
　　这时门响了，他惊了一跳，差点将画轴失手掉下，电脑屏幕右下角赫然跳动着5：50，谁会在这时来访？他将画轴小心卷好，却不知该放在哪里，门铃声不依不饶，他只得随手将其塞入被窝中，满腹狐疑地来到门前。猫眼外是一个年轻女孩，火红的短发，轻佻的眼神，是她？姬星乱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门。
　　“成田小姐这个时候拜访，恐怕不大合适。”姬星乱用日语说道，同时用身子挡在门口，丝毫没有让来人进来的意思。
　　“我可以说中文。”来者用发音并不标准表达却准确无误的中文说道，一猫腰从空隙中钻了进来，得意地笑道，“你不觉得这个时候让人看见我这么一个少女站在穿着睡袍的你门口，更不合适吗？”
　　姬星乱咬着嘴唇，将门轻轻关上，说道：“不知成田小姐有何贵干？”
　　少女得意的眼神顿时一敛：“叫我阿熏，不要把那恶心的两字加我头上。”稍息，她复又一字一句地说道：“画，不见了。”
　　姬星乱满腔的怒火瞬间被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慌所代：“你这是什么意思？画不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挑衅的表情回到阿熏脸上：“成田莫名十分宝贝那幅画，夜夜与之共眠，就在一个小时前，夜半惊醒的他突然发现画不见了。好奇怪哦，他们竟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你。一个和画中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来过后，当夜画就消失了，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姬星乱闻言看着少女，恐慌慢慢融化，这真的是昨日那个举止乖戾的不良少女吗？尽管此事确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那画却确确实实出现在自己房间。他浅浅地冷笑一下，不知道如何开口跟这个叫阿熏的少女解释。
　　仿佛是为了免除他开口的尴尬，画轴竟从被子下滑落出来，直滚到两人中间。一瞬间一个男人桀骜不羁的眼睛一闪而过，姬星乱下意识地抬头，四处张望。须臾他冷静下来，我在找什么呢，他在心里苦笑。
　　“你不用想怎么解释了，”阿熏一撇嘴，“就算是我也很难想象你是怎么突破成田家的重重防卫，把这东西从成田莫名怀里拿到这个地方的。”
　　姬星乱站在原地，眼望着地毯上的画轴，却没有俯身去捡。
　　“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闻言姬星乱抬头，看见她嫣然一笑：“昨天是我误会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哦。”
　　误会？姬星乱眉头一皱。
　　阿熏又说道：“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成田家富可敌国，成田莫名却这么在乎一幅难分真假的汉图，恶心得要怀拥而眠。还有，你不觉得成田家的保镖都很帅吗？因为他们不仅担负保镖之责，同时也是成田莫名的男宠。”她几乎是一口气不停地说完。
　　不可能！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一想到昨日起身离开时见到的笑容，一股反胃的感觉陡然而生，他捡起画轴，说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认不认你父亲不关我的事，成田莫名有什么样的癖好也不关我的事——”
　　“——关你的事！”阿熏脸色一变，“男人长成这个样子简直是一种罪恶！看他对画的亲热程度，你认为他会对你熟视无睹吗？你太不了解成田家族在日本的势力了，你现在下榻的酒店，也是成田家的产业之一，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这么容易找到你！”
　　啪的一声，画轴从姬星乱的手里掉落，只见他蜷着身子，一手按住胸口，艰难说道：“成田……阿熏小姐，你不要再说了……”
　　阿熏几步上去扶住他，急切说道：“我是为你好，求求你，马上离开日本！”
　　姬星乱像被火烫了似的，却丝毫没有力气将阿熏推开，就在这时，阿熏忽然身体一软，像滩泥一般地融了下去。
　　姬星乱却没有瞧她一眼，而是挣扎着坐到床边，大口喘着气。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他惊恐地抬头，竟发现一个男人浮在半空，双手环胸，带着戏谑笑容的嘴角上方，是那双桀骜不羁的眼睛。
　　没想到成田莫名这么快就知道画在自己这里了，更没想到他的保镖竟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就像变魔术一样。
　　男人慢慢降落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姬星乱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眼中满是厌恶。
　　男人轻轻一笑：“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姬星乱看着他慢慢靠近自己，只觉得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牢牢摄住，动弹不得。
　　男人伸出手托着姬星乱的下巴，那一瞬间姬星乱觉得他眼中的戏谑仿佛被沉隐的疼痛所代，但仅仅是一瞬间。
　　“你果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但你少了好多……”男人手指在他眉心轻轻拂过，“不过，你比他好玩多了。你知不知道，面对这么美丽的女孩时你的眼中竟全是厌恶和惊惧……”
　　“所以一切都是你在搞鬼……成田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姬星乱望着这张帅气非凡却令人作呕的脸，恨恨说道。
　　仿佛是被这样的眼光刺痛，男人眉角一挑，凛然道：“不要用你这样美好的脸摆出这种表情给我看，我不喜欢。”
　　“哼……”姬星乱发出冷笑，“我自己的脸要是怎样的表情，也是你能管得了的么？”
　　“别说这种傻话，”男人复又露出嘲弄的笑，逼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以为是谁给了你这张脸……”他眼角一瞥地上的画轴，“你不过是，不，你根本——”看着面前这张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脸上此刻流露的惊恐和疼痛，男人生生将“什么都不是”咽了回去。
　　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气，男人说道：“跟我走。既然成田熏已经找到这里，成田莫名很快也会来的。”
　　姬星乱闻言心内一震，道：“你是谁？”
　　男人冷然道：“我是这画真正的主人，它因我绘画时倾注的妖力得以保持两千多年来崭新如初。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姬星乱轻轻摇头，说道：“可笑，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既然成田莫名要来，把画还他就是了，就说是你这个伪装的保镖捣鬼……”
　　男人平静地说：“成田熏的话你没有听懂吗？如果你在这里，他还要画做什么？”
　　一阵刺痛击中姬星乱，令他差点虚脱，他无力说道：“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要画，拿去好了，你们喜欢我这张脸，也拿去好了，反正我从来没有想要过……”
　　随着男人的靠近，姬星乱又一次感受到那种压迫的力量，只闻得轻声一句：“走吧。”他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