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逝》欢喜成佛

1、良人乍现

　　喀的一声，沉重的密码门缓缓向后退去，一老一少跟着一身黑衣的保镖进入门中。呈现眼前的是巴洛克式豪华客厅，巨大的水晶灯高悬于顶，洋溢着奢靡的气息。三人并未停止脚步，而是径直穿过客厅，来到一匝狭长的通道前。
　　保镖和老者鱼贯而入，年轻男人脚步却缓了下来，犹豫不前。眼看着前面两人越发远了，他这才跟了上去。整个通道以黑色大理石建成，华贵而诡秘的荧光四处闪烁不停。
　　少顷，年轻人呼吸急促起来，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扶着冰冷的大理石壁，停止了前行。
　　“星乱，你怎么了？”老者终于发现了身后人的异样，停下脚步问道。
　　“我没事，老师。”年轻人面色苍白，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真不好意思，皇甫教授，这边请。”保镖站在拐弯处，礼貌地说道。
　　“我们走吧，老师。”年轻人直起身子，轻声说。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东瀛风格的小屋，木质滑门从里面无声滑开，一个穿着黑色和服的男子对着二人恭敬地哈腰，二人随之还礼。
　　“你们来了。”屋里传出一口标准的中文。
　　皇甫云进入屋中，他的学生尾随其后。
　　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跪坐在塌塌米上，他身着同样的黑色和服，面容儒雅，身材显出一种精心保养的成果。三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站在他身后，不仅从体态可以看出均是身手不凡，而且连面容也英俊异常。
　　“成田先生，许久不见。”皇甫云说道。成田笑着对皇甫云颔首，目光一扫，落在年轻人身上，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这是我带的研究生姬星乱。星乱，这位就是成田莫名先生。”皇甫云忙说。
　　成田收回诧异的眼神，招呼二人在木席上坐下，方说道：“令徒面色如此苍白，是否染恙？”
　　皇甫云笑道：“刚刚下飞机到贵国，便随着成田先生的人在这乡间小路上飞驰了两个多小时，也难免了。”
　　“索嘎。”成田一笑，目光从姬星乱脸上一扫而过，“那真是鄙人的过失了。原谅我招呼不周，不过我想你的心情也同我一般急切，这才……”
　　皇甫云闻言不由得精神一振，疲惫之色顷刻间不复存在。
　　见状成田未再言语，拍了两下手。
　　门再度无声滑开，一个男人捧着一卷画轴走来，轻轻放在二人面前，随即离去。成田对皇甫云点了点头。
　　皇甫云拿起和画轴一同送过来的塑胶手套戴上，将另外一副递给姬星乱。
　　画轴慢慢展开，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画中，他身着青色汉服，右衽宽袖，头挽汉髻，淡眉星目，唇色红润，面容秀美如女子，神色间却自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智慧和淡定，仿佛随风飘动的宽大汉服更衬得他宛如仙人。画的右下方有一个红色的鲜印。
　　皇甫云轻轻“啊”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自己的学生，现在他明白成田刚才为何失态了——画中人的面容同姬星乱几乎一模一样，也许除了眉宇间那一股自信从容。
　　姬星乱苍白的脸已是绯红，他出神地看着画，全然未注意到老师的异色。
　　“皇甫，你觉得如何？”成田迫不及待问道。
　　“此画以丝绸作载体，乃水墨画风，从质地与印来看，很像西汉初年的作品，可是那时水墨画法尚未形成，况且绘画技术也粗糙，但看这图，笔锋细腻，画面精致，远远不是那个时代的人能够达到的水平。更重要的是，对一件两千多年的东西而言，它未免保存得过于完好了。”
　　成田脸色一沉。
　　“不，老师……”姬星乱突然开口，“我觉得，这幅画是那时的作品。”
　　“说说看。”皇甫云说道。
　　“我……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有非常强烈的感觉。”姬星乱手抚画轴，神色迷醉而坚定。
　　“星乱！”皇甫云厉声道，“岂可凭感觉说话！”
　　一抹不安掠过皇甫云的心头，作为姬星乱的导师，他知道这孩子对古物有一种非同寻常的直觉和挚爱，正因如此，他是自己所有弟子中最偏爱的一个，也正因如此，此番才会带他同行。
　　“这印鉴，”成田脸色缓和过来，“可是‘留侯良’几字？”
　　“不错，想来这画仿的正是汉初三杰之一张良，刘邦定国后封他为留侯，《史记》‘留侯世家’中载此人‘状貌如妇人好女’，世人才往往乐此不疲，妄加揣测。”皇甫云坚持自己的观点，心里大为后悔，早知如此，实不该带文弱内向的星乱来趟这莫名其妙的浑水。
　　门刷地一下被推开，一个年轻女子闯入屋中，用日语叫道：“成田莫名，你凭什么停了我的信用卡？”这个女子约莫十八九岁，一头染成火红的短发，穿着露脐吊带和超短的裙子，将她美好的体态暴露无遗。门口的保镖低着头，一副欲拦而不能拦的表情。
　　“放肆！”成田厉声呵斥道，“你越发不像样子了！给我滚出去！”
　　“你以为你停了我的卡就可以让我听你的话了？”女子逼近成田，一脸挑衅，“你千万不要怕有天看到你成田家族的人在外面搞援助交际……”
　　啪的一声，成田的巴掌重重落在女孩脸上，此时他表情却反而平静下来，冷酷无情。
　　女孩紧咬牙关，恨恨地看他一眼，正欲转身，却一眼瞥见旁边的姬星乱，登时表情变得更加恼怒，她快步走到姬星乱身前，望着他那张清俊如女人的脸，突然啐了一口：“八嘎！”
　　面对突如其来的羞辱，姬星乱无比愕然，他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一张俊脸涨的通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好。旁边的皇甫云脸色骤变，眼看就要发作。
　　“跪下！”成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女孩身后，一只手在她肩上略一用力，女孩生生在姬星乱面前跪了下去，“向客人道歉！”
　　两行热泪迅速从女孩眼眶中滚落出来，她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成田不由得手上一松，女孩便哭着冲出了房间，无人敢上前阻拦。
　　“孽障！”成田转过身来对皇甫云说道，“我替小女赔不是了。”
　　皇甫云冷冷地说：“原来是令千金。”
　　“实在是惭愧至极，她母亲走得早，而我生意繁忙，致使小女缺乏管教，整天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性情极度乖张……”他转而对着姬星乱说道，“你没事吧？”
　　姬星乱用手擦去脸上的唾沫，皱着眉头，一言未发。他实在是无法对这里的一切产生一丁点的好感。
　　成田见状说道：“二位今天劳累了。我已预备了上好的酒席与客房，不如今晚二位在我这里将就一宿，也好让我赔罪。”
　　“成田先生客气了，”皇甫云再度发话，仍是冷冷的，“此番行程乃我校与贵国考古界一次交流，同行者实不止我二人，并早已订好酒店，恐怕老朽不敢失约与人。”
　　成田略一思索，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留，这就马上派人送二位回东京。”
　　皇甫云遂告辞，姬星乱起身之际，突感一阵异样，他抬头望去，却发现成田身后那三位保镖中有一个对他露出了诡异的笑，顿时心内一阵混乱，他急忙垂下眼帘，跟随老师走出房间。
　　那个人，是最特别的。其他二人脸上是一种洋洋自得的神色，而他却有一双桀骜不羁的眼睛，那个笑容，仿佛可以笑尽天下可笑之事，却又仿佛毫不动容。然而姬星乱无法喜欢这样的笑容，能够让他喜欢的东西，毕竟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