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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重重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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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年尾十分沉寂,举国大孝,三年不准办喜事。我庆幸不已,幸好弘旺和玲珑都已经完婚了。但是最高兴的恐怕还是弘昊,他终于不用担心我整天唠叨逼他成亲了。我向胤禩抱怨时,他只是微笑着让我不要瞎操心。我无语,最终选择放弃。
今年因此也非常清静,各府都未举办宴会,只有关系稍近的几家在略微走动。允禵不能出府,我们去看过他一次。他和允禟表面上已经平静下来,但是脸上的笑容却让我从心底发寒——太不对劲了,他们如果对雍正破口大骂,我还不会害怕。但是看见他们如此驯服……这根本不是他们的作风。
我丝毫没有流露出怀疑他们的意思,只是尽量地让自己在虚假的欢乐中微笑——还真不是一般地累。
“东方不败为什么不高兴?”他的声音随着马车上下起伏着。
“独孤求败又为什么高兴?”我反问他。
“他们如果想不开,你再担心也没用。我会让人劝劝允禟和允俄的,至于十四,他多年来在军中发号施令惯了,别人的话恐怕很难听进去。”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我也知道现在还有许多王公贵族仍然持观望态度。八旗之间的斗争不会随着雍正的继位而停止,正因为雍正出乎意料地登上皇位,所以斗争只会更加激烈。而斗争的余波,会将我们每个人抛向不知名的未来。假如他们三个继续与雍正作对,那么彼岸必定十分可怕。
我心情沮丧,一直待在府里,拒不参加一切社交活动。直到大年初一的早上,才不得不梳妆打扮。因为今天所有的亲王、贝勒和福晋都要进宫向太后、皇上和皇后拜贺新年。我有些郁闷,又要见到年氏……
头上忽然一痛,为我梳头的丫鬟素问连忙跪下:“奴才一时失手,请福晋恕罪。”她把簪子戳到我头上了。我笑道:“早上才跪了的,现在又跪,我可再没压岁钱发给你了。”
小如瞪她一眼:“一大早的,不好好用心。”说着亲自来为我梳头,“主子,痛不痛?”
“不痛,有你亲自动手,我怎么敢说痛?”
“您就是这样,所以才会被人欺负……”
胤禩进来时正好听见这句话,他看看我的表情,眼光一闪,“你稍稍忍耐些,不要与她作对,她也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我叹气,看来大家都知道我与新皇的宠妃年氏不和,这消息也传得太快了吧,我们之间唯一的一次正面冲突就是她“不小心”踩了一下我的脚而已……只怪这里的人想象力太丰富,一点蛛丝马迹可以推断出一部生物史——不知道他们把我和年氏之间的血海深仇描述到第几级了。
“她这次要是再敢踩我的脚,我一定不会饶过她。不蒸馒头争口气!”我挥舞着双拳,愤愤地说。
他好笑,“是、是,她惹你是她瞎了眼……”
丫鬟灵枢拿出一件白狐斗篷,我苦笑:“你还以为是圣祖皇上那会啊,随我怎么穿别人也不会说,现在多一粒扣子都会成为别人的话柄,你去给我拿一件‘制服’来。”
灵枢不明所以,小如从柜子里拿出大红的朝挂和朝袍,帮我穿好后,又披上一件缎地盘金龙斗蓬。我苦着脸看着镜子里怪模怪样的自己,对胤禩说:“想必那女人看见我今天这样,也会放我一马。”
他微笑,“我还没见过比你更美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谢谢您的赞美。”我虽然知道他这句话不可信,但还是美滋滋地接受了,随即发现他胸前的五爪龙跟我衣服上的一样,“哈,我们穿的是情侣装!”
我们分成了两拨——胤禩、弘昊和其他的亲王贝子们去养心殿朝拜雍正,而我则和朝云、素心分坐两辆马车去拜见太后和皇后。
马车全都停在苍震门,德妃身边的大太监于志在宫门前迎接我们。卯时,那拉氏率我们前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我听说德妃拒不接受雍正加封的尊号,心中还有些担心,后来见她神色如常,也就放下心来。雍正虽然把十四软禁在府中,但是毕竟没有对他动手。德妃精神不佳,只说了两句场面上的话,让大家好好持家,恪守妇道,每人赏了一个荷包,就回寝宫休息了。我留意到十四的福晋完颜氏的荷包比别人的要大,她接过后迅速放进袖子里,动作十分敏捷。
大家在坤宁宫拜贺过皇后,几位亲王贝勒福晋被留下叙旧,其他人则移至仪鸾殿,由宫中的女官接待。
那拉氏对我十分亲热,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当我把玫瑰的礼物——一朵保存完好的天山雪莲拿出来时,她掩嘴笑道:“玫瑰这孩子真懂事,还记得给我带礼物。”我让小如把冰盒交给她的大丫鬟铃兰,“玫瑰特意让我把这个交给皇后娘娘,她说这种天山雪莲不仅是治病的良药,而且对于养颜更是有奇效。”齐妃和熹妃都在一旁啧啧称奇。
“难怪姐姐这么多年都容貌未变,我就不行了……”我向这娇滴滴的声音的主人转过头去,“年妃娘娘说笑了,我怎么敢跟您比呢?”她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皱了皱鼻子,继续和身边的三福晋说笑。
我身上一麻,不知雍正看见她这副爱娇的样子是什么感觉。兆佳氏碰一下我的手,我明白她的意思,冲她眨眨眼睛。
快中午时那拉氏身子有些不爽,让年氏带领我们去仪鸾殿用午膳。年氏笑着站起来应是,眼角的余光堪堪地瞟向我。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妙,但是又不能不去,正犹豫间,那拉氏笑道:“灵犀妹妹只管去,廉王爷那边我派人去说。”
我无奈,只得笑着说:“多谢皇后娘娘关心,那我就和几位娘娘一起过去了。”
一出坤宁宫大门,年氏便亲热地钳住我的胳膊,“妹妹盼着和姐姐一起吃饭可是盼了很多年呢……”我打个寒战,这才知道真正的笑面虎是什么样。
仪鸾殿已经有很多女眷候着,我留意了一下,朝云、素心和玲珑都不在,可能已经回去了。与我同桌的是年妃和几位与她一向交好的福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齐妃和熹妃均坐到其他桌上去了。
“鸿门宴。”我暗自提高警惕。开玩笑,要是真跟她斗起来,吃亏的还不是我自己。
“听说廉王妃喜欢海棠花?”三福晋董鄂氏笑着问我,她老爹勇勤公鹏春与年庚尧关系不错,年氏得势,她也沾了不少光。
我虽然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奇怪,可是也想不出这句话能有什么问题,于是点点头。一桌贵妇一起大笑起来,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只听五福晋塔喇氏笑道:“听人说八弟妹熟读诗书,难得不知道《春秋》中有‘海棠有色而无香’这句话吗?”
年氏故作惊奇地说:“哦?这句话倒怪有趣的,只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回贵妃娘娘,这是圣人用来责备那些所谓的贤人的,大意是说他们其实不配称作贤人。”董鄂氏热心地为她做着解释。我从未发现她的声音有这么大,引得旁边好几桌的福晋和格格们都看着我。
我微笑道:“谁说海棠无香,不知姐姐是否记得郑谷《咏海棠》中的两句诗:朝醉暮吟看不足,羡他蝴蝶宿深枝。花儿有没有香气,圣人可能会弄错,蝴蝶却不会。”
董鄂氏脸上一红,年妃笑道:“大家还是喝酒吧,何必去争这些花儿朵儿的?”我顺水推舟,端着酒杯站起来:“乌雅氏敬娘娘一杯,祝娘娘福寿绵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现在还在国孝期间。”允祉的侧福晋田氏忽然说道,音量足够让旁人侧目。
我心头转过无数个念头,终于明白了她们的用意,无非是想逼得我恼羞成怒,好给年氏一个发作的借口,就像允禟他们对雍正一样。但是他们男人是为权力而战,我和年氏平时井水不犯河水,就算玫瑰小时候得罪过她,也犯不着对我如此穷追猛打。我忽然一惊,难道雍正跟她说过什么,所以她才这么有恃无恐?但是这不像是他的作风,而且胤禩还算是比较支持他的一个亲王,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年妃和声说道:“姐妹之间说说笑笑的,哪里有那么多忌讳。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们不要坏了兴致,皇后娘娘身子有些不爽,命我代她招呼各位,大家也不要拘束,吃完饭后我们去太液池的冰面上拖冰床玩!”
我惊上加惊,她忽然这么和颜悦色通情达理,不知又想玩什么花样。接下来各府的女眷们前来敬酒时,我来者不拒,统统喝下。到散席去太液池那会,脚步已经有些打浮了。我撑头笑道:“看来我不能下去坐冰床了,不如就在这上面看大家玩吧。”可是已经被董鄂氏和田氏拉了下去,“放心吧,我们和妹妹坐一张冰床,担保您安全……”小如和灵枢、素问急得不知说什么好,我暗暗骂她笨,不知道去找胤禩。幸好兆佳氏赶了上来:“我那张冰床上没人,姐姐要是不嫌弃,就和我坐一张冰床吧。”她身后的太监已经将我扶了过去。
年氏知道允祥和雍正关系非同一般,不好多说,笑道:“那再好不过了,姐姐有些醉了,还请兆佳妹妹费心照顾着。”说罢,在众人的簇拥下袅袅登上冰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