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逸事》一路芳菲

100、不怨

　　是不敢相信，还是无法接受
　　卓汐坐在药房中的竹榻前，耳边再次响起萧绎曾说过的话。
　　是不敢相信，还是无法接受？她再次问自己。
　　无法接受吗？
　　卓汐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萧绎，如果是你，又会怎么做呢？
　　一个被认为死去了十几年的人突然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十多年来她麻木的活着，麻木的习武，麻木的杀人，一心为了复仇，忘了笑容为何物，忘了童年该有的乐趣，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活，几度重伤，甚至差点命丧仇人之手，父亲的九个结拜兄弟，除了南飔几乎全部死在她的剑下，她成了江湖中口诛笔伐的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而今却突然被告知，她娘亲仍旧好好的活在世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似乎她之前活的十几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笑话。
　　“吱”的一声，竹门被打开，从门外撒下几缕苍白的月光，卓滨手中提着篮子从门外进来，昏暗之中摸索的点上了几盏煤油灯。
　　卓汐望向微敞开的门口，一抹暗影投射在窗柩之上
　　两个人的脚步声……
　　“汐……姐姐……”卓滨将篮子放下，从中端出几碟小菜和一碗米饭，饭菜正腾腾的冒着热气，溢出一阵馨香，“师傅他上山采药去了，绎公子……表哥可能要等段时间。”
　　卓汐微点头表示明白。
　　卓滨看了看门口，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俊颜比之平日的嘻哈多了几分成熟，“娘……娘之前从未跟我提过爹和你的事，我不知道……”
　　他从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姐姐，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以前他一问到这个话问题，娘亲便会泪流不止，因此他也没敢再多问。
　　小的时候娘亲每年都会做一件两三岁的小女装，他那时候还不明白，自己是男子，娘亲做女装有何用，现在想来就是给卓汐做的。
　　当年萧冰释被逼至断崖前，因想着丈夫女儿已死，心中早已绝望，遂纵身跳下山崖，以求一死，哪知阴差阳错的被无忧谷中的慕容冥救醒来后，得知已怀有身孕，为了腹中胎儿又活了下来。
　　萧冰释不愿卓滨像他父亲一样踏入江湖，因此对于卓绝的事只字不提，自然也不会提到卓汐，只是卓滨对于外面世界的向往，远超出她的想象，即便她只教了卓滨一些琴棋书画，他仍是向他父亲一样，一心想要当侠客，半年前卓滨找到出谷的路，也没跟她商量就留书一封离开了，这次因为萧绎中寒毒一事，这才回了无忧谷，没想到竟然把卓汐一起带回来了。

　　“姐姐，你…心里怨娘吗？”
　　卓汐把玩着玉箫的手指紧握，刘妈说这是娘的随身物品，只因为这一句话，这柄玉箫十几年来她从不离身。
　　怨吗？
　　她掉落山崖，毁了容颜，在无忧谷中悠闲居住了十几年，再次养育了一个孩子。
　　自己自幼习武，一心只为复仇，在尘世中寂寞了十几年。
　　“不怨。”简短的两个字从卓汐口中吐出，清冷的声音，没有半点波澜，似乎没有一点情绪。
　　“那你能原谅娘吗？”
　　卓欣抬眸看向卓滨，那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更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何来原谅之说。
　　一时无言，卓滨没再坚持，“你先吃晚饭，我一会儿再来给绎公子扎针。”
　　放好了饭菜，卓滨走至门口，脚步微顿，“你的冷漠，有时候真的很伤人！”
　　卓汐望着窗柩上渐渐远去的身影，微垂下眼帘。
　　冷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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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济元诧异地看着与阴晦潮湿的天牢格格不入的一身明黄出现在眼前，愣了下，忙跪下道：“罪臣张济元参见陛下！”

　　“呵!难得你竟还知道自个犯了罪啊！”宇文邕面沉如水，居高临下的看着张济元，“朕亲封的一甲榜首，金科状元，本以为你至少有点大局观念，朕的公主金枝玉叶，一介小小的商贾之女给她提鞋尚且不配…… ”
　　“陛下！”张济元忍不住抬起头来打断道，“济元承蒙陛下错爱，以公主之尊许配之，然贫贱之交不可移，糟糠之妻不下堂，罪臣昔日落魄时，曾一度衣不蔽寒，食不果腹，最艰难之时甚至曾沦落为街头巷尾的乞儿，彼时是臣的未婚妻伸以援手，使臣得以脱离饥寒交迫的窘境。”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那种从天堂沦落地狱的屈辱感觉至今仍是十分清晰，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竟为了抢一个馒头和街上的乞儿打成一团，还险些因此丧命，若不是年幼的萧韵从那里经过救了他，如今不说还有没有性命苟活，就是侥幸活下来也不会有如今的境遇，。
　　想起多年前站在他面前为他张开双臂护着他的瘦小女孩，张济元目光渐渐变得柔软：“如今臣侥幸取得功名，若是因此就觉得高高在上，抛弃昔日患难时给过臣莫大恩惠的未婚妻，如此，与畜牲何异？”
　　“她是悯字商行的大小姐，家财万贯，自小被娇养着的，臣这些年刻苦攻读，何尝不是为了能有个身份不至于辱没了她，若是臣因为富贵权利而忘了初衷，舍弃她而娶了公主殿下，这样的人陛下难道就真的放心将公主殿下下嫁吗？”
　　宇文邕背过身子，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好一个痴情的状元郎，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觉悟，朕虽对你有些许优容，可也不是你能抗旨的理由。”
　　“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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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啪啪！”
　　“很感人的故事！”
　　宇文璟拍着手从暗处走出，嘴角嗜着笑，“没想到张大人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四殿下？”张济元诧异的看向来人。
　　“本殿下一直想不明白父皇为何会留你到现在，原来，张大人竟然是悯字商行的准女婿，这可真是巧了，父皇可为本宫聘了悯字商行的小姐做侧妃的。”
　　“什么？”张济元自拒绝接旨后就被押入了天牢，从不知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儿，想起韵儿和宇文璟的关系，张济元心中只觉得荒谬。
　　这份惊讶被宇文璟看在眼中却是误会了，眼中异色闪过，他唇边勾起了嘲讽的笑意，“这可真是讽刺，张大人这厢痴心不改，矢志不渝，却不知伊人早就拜服在荣华富贵之下，抛弃你这患难之人了。”
　　闻言，张济元反而镇定下来了，他轻笑的看向宇文璟，似乎看穿一切，“四殿下不必以此打击微臣，臣相信即便真的有这样的旨意，臣的未婚妻也绝不会甘愿嫁给殿下的。”更别说你们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妹。
　　宇文璟脸色微变，似是没想到张济元竟如此反应，只是片刻他又轻笑道：“果然不愧是状元郎，你倒是灵敏，也足够自信，不过既然你和萧绎妹妹的感情如此之深，本殿下又听闻萧绎对他这个妹妹可是十分看重，想必有你和萧大小姐在手里，也不怕他不乖乖就范！”
　　张济元心内一惊，“你……你把韵儿怎么了？”
　　宇文璟嘴角轻扬，“你说，要是萧韵和萧家一家子老小出了点什么事，咱们这名冠天下的‘善财公子’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坐的住？”
　　张济元脸色大变，抓着牢房的木栏杆猛地站起来，“殿下，你不能那么做……”
　　宇文璟置若罔闻，转身出了天牢。
　　父皇能拖，他却不能拖，拿下萧绎正好给他坐上储位增加些筹码，也可好好的打击一下他那体弱多病却仍不安分的三皇兄的嚣张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