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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有云浮于远方 ...

  •   第42章有云浮于远方

      四更的梆子刚刚响过,天色尚晚,劲风压云云欲碎,但求天光且周旋。只是这老天爷似乎十分不给面子,竟任由那劲风肆虐。
      只见这无主之风,顷刻间裹挟着呼呼沥沥的声响与阴冷之气,恍入无人之境的在城内四处撺袭。
      街市上白日的热闹非凡与此刻的清冷无人的景象仿佛隔世而存。
      一排排尚未开张的门店外,各家的招子门旗都被这劲风扫的张牙舞爪的不停跳动。
      石板路上的落叶细尘也似受了惊的幼兽,四处撺掇,撞在各处发出沙沙呜咽的声响。
      只见一个不起眼的客栈招子在街尾摇摇晃晃,顺着街角进后巷中望去,约莫着二三十步便进了一排松树林,绕至松树林后,晃眼一望,隐约瞥见一座宅院,再行个二三百步,步至近前抬眼便入“沈府”两个遒劲苍勇的大字,两侧座联高立,上联书曰“省身克己似水长青”下联书曰“宽物恒事立命如竹”笔势行如流水,气势如猛虎啸山,好不威武。
      其门外台阶上,负手立一人,此人大致年近弱冠,身长八尺有余,身型孔武有力,轻须重眉,扁平嘴唇,国正方脸,虽无俊秀少年之姿,却也一副英武挺拔之容。
      此人立之此处许久,却纹丝不动。只听那瑟瑟风声呼呼作势,仿佛也对他毫无影响。
      正在此人立于风中之际,其身后的大门伴随着沉重的“吱呀”的一声,缓缓开启,而后闪身出一个门子立在那英武之人的背后恭谦的低着头道:“启禀二少主,水堂的分口传来回话,说在林水村附近跟丢了人,前些时日本是要去侠虎山要人的,却因撞见林水周边有大多军士行进驻扎,便又退了回来,旋停几日再去那侠虎山时,才知那方已经连人带寨的被官兵起拔个干净了。至于大少主那边,也已经派人去告知了。”
      那人闻言,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是负手而立纹丝不动。
      只是那在夜色中闪烁的一双眸子,中有百意却不鸣于身。
      过了许久,那门子只听到身前传过一阵叹息,而后那声音却变得十分狠厉道:“筠儿啊筠儿,你这个小贱人跑去了哪里呢?哥哥可是想你的紧呢……”
      听闻言中语气,回想起面前这位二少主平时处事的狠辣手段。身后的门子立刻打了一个寒颤,生怕自己保不齐今天就“好事年年有,今天行大运”了,只不过此“大运”可不是普通字面意义上的大运。
      在沈府过时日的人,大到管家主事,小到门子粗使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这位爷身边做事,一定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谨记着一句话“宁敲阎王墓,莫惹二少主”。
      秉记着这十字方针,然后小心做事。如若不然,轻则被逐出沈府,赶出漕帮。重则就会被二少主“特别招待”了。
      不肖多想,这漕帮上下十二路堂口,八万在籍漕工。
      水陆通行,亦黑亦白。走船运货,上接官船下通客商。鱼龙混杂、却统统都能吃的下、吃得开。
      二十八辖分口,通衔南北,各路人士聚齐。鼎盛时期号称“无漕无商”南来北往、水路常行。其名号一出,凡是在水面上行走、讨生活的、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十个商船里九个接着漕帮的引子,凭引出票证,见票识证后才能顺利停靠,不然何谈行商?商船停靠后非得由漕帮的漕工上下装卸货物。这一上一下要么货物存九去一,要么商号们直接固定给漕帮上缴通行费。否则,想在这水路上行走做买卖,难矣!
      这诺大的漕帮如何运行?再说这运行漕帮,要是没点非常之手段,统领之人如何立身?
      自上一任帮主垮了台垣之后,漕帮短短几个月内便去势如将倒之枯木。
      帮内规制眨眼间形如废涂,属下帮众且散沙难聚,高层更是尖枪挑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不绝于行,纷纷争抢着坐上这帮主之位。
      这二少主在主家他老爹赵深的支持下,暗中行事、开始整顿漕帮。
      消待一年之臾,这位阴影中的实际掌权人便重新稳定了漕帮。虽不胜上任漕帮帮主沈应书般,将漕帮带至鼎盛辉煌之时,却也力挽狂澜,将这垂死之所给救了回来。
      规制如废,他便重整规制,严行其束。如有违反,重罚不饶!
      轻则杖罚,扣薪压俸。中则削手断脚。重则抓起来缚身蒙头,列出其非、告了漕帮主事祠堂之后,绑块沉石就扔下水里祭河神了。一时间帮中之众散沙重聚,无不矜矜。
      再说帮内使出十八般武艺想要争抢上位的高层,纷纷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个干干净净。到第二天照例议事之时,满堂内只剩下两个亲近于赵深、早早就表明决心的高层以及赵深和他的二公子了。
      那二公子仿佛无事人一般,早起便立于堂中,端了杯茶轻轻呷啜,一边品茗一边放松的叹口气说道:“人少了,就是清净啊!”闻言吓得两位亲近赵深的高层、一位主事一位长老。只见两个平时八面威风,威望素著的小老头,对着赵深和那二公子纳头便拜。
      一边口中称是一边心有余悸的想起昨夜之行。
      那二公子的手段,二人见识过后当下骇的心神俱乱、坐立难安。硬撑到晃晃悠悠回家闭门后,别说用膳就寝,怀里抱着木桶就是一顿翻江倒海的吐个不停。
      边吐边断断续续的说道:“怕……太可怕了……老刘太惨了……”老刘乃是之前二人的一位朋友、也是高层之一。二人本有心劝其与赵深为善,谁知这位高层硬是谁的话也不听,孤注一掷就是要把赵深踹下台自己上位才肯罢休。
      结果落得了一个二人口中“如此之惨”的下场。
      其实不是这二人不敢反抗,而是他们本就与赵深交情不错,再者二人年事已高,不比那老刘尚且还在壮年。
      二人膝下有家有室,甚至有一个还有重孙了。早已享着天伦之福、也磨掉了当时初入漕帮的那股子血气和冲劲,没了那争锋问否的豪情与心态。
      再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论及手腕与心计两者,硬是哪个都比不上面前的这位。
      一月整帮规,二月聚帮众,三个月之内稳住漕帮,却望之年少、正仿似无事人一般饮茶品茗,悠然自得的二少主呀。
      二人边拜边心想着,回去就写几封“陈情表”好好的再向这二位煞神表示表示自己的忠心与决心。生怕慢了一步会被这两位煞神揶揄一番。
      有下属一个分口的漕工头目后来喝醉之时醉言谈到此事,只听他骇言说,某一晚他与手下之人在漕口接停货船,忽接一命,命他们几个从一个画舫上运废货沉江,言说速速行事莫要耽搁。待他们携着沉石登上画舫后,血气涌动,空气中的味道腥冲难忍。一众人皆是又惊又惧。
      有些胆小的已然跪倒双手撑着前身开始呕吐了。不肖想,众人也知道这是什么事情了。
      诺大的漕帮、行走江湖河海、其本身性质就是亦黑亦白。主业虽说是“运漕为商”但是谁也不好说这诺大的主业背后不会沾染上其他颜色。
      虽然一些漕工的身体反应十分剧烈,但上头有命直呼、他们却也不敢耽搁。撑着爬起来后、捉桨持橹的趁着夜色赶忙将船划入江心停住。
      手忙脚乱的在那些看不清颜色的、似装有碎块形状物体的麻袋上绑上沉石。随后也不敢多想的、统统一股脑速速的丢进江中而返、不敢多做停留。生怕下一秒自己也遭此横祸……
      此言将出,第二日这醉酒的头目便也消失无踪了。
      一时,帮中上下无不骇然。谈主如谈虎般立即色变于形。
      于是乎,这句“宁敲阎王墓,莫惹二少主”的话,便自此响遍漕帮上下,人人谨记而行。
      大脑内飞速的回忆至此,这门子立刻强迫自己将脑内所想之事清空。只见面前的这位二少主依旧是一动不动。这门子只好收首弯腰、低眉顺眼的小心在其身后侍立着,等待主子吩咐。
      良久,闻言道:“去,吩咐再将鸿玉飞取两只出来,继续传信。”这鸿玉飞乃是二少主饲养的一群信鸽。因车东国的某一位将军曾用此品种的鸽子,专做情报传递的军用信鸽。
      而这位将军恰巧是个好读诗书却又因家乡地处边境,从而时常遭受侵扰、一气之下便弃笔从戎的主,平时的爱好就是舞文弄墨。便为这小鸽子起了个文气又好听的名字。——鸿玉飞。说是:“孤鸿向野终知归,玉凿天成与云飞。”
      门子闻言如蒙大赦,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便立刻站直了身子、转身一溜烟小跑着进了院子安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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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转程一轩这里,程父程母唐突甚至无理的请求并不能打动沈紫筠。
      只听程一轩持着沙哑的声音开口道:“爹……娘……这是我们家里的事情……莫要为难沈姑娘……”程一轩自觉自己父母的请求过于荒谬不现实,却也能理解他们对自己的一番苦心。想到这不禁难以自持,流下泪水。便就转过头去不忍心再望向正在跪着求人的父母。
      想她二世为人,这两世的父母都对自己呵护备至,倾尽所有的付出,她已然觉得自己很幸福了。也就不再有任何非分之想,无论父母期许如何,只凭着他们对自己的这份心,便让程一轩觉着满足了。
      其实于情于理,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不会答应。
      这不有病吗?且不说这两人如何,光是这人常与世事明摆着就是不能婚配!
      再一个,你一家头顶欺君之罪的罪名,不被发现还好,这一被发现了便是满门抄斩的死罪!无疑就是一个挂在头顶的铡刀,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我沈紫筠全家就剩我一个苗子了,虽说你与我父亲交情甚深,但就是我父亲在世也定不会把我的终身大事许给一个女子,简直荒谬至极!
      想至此,沈紫筠便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了下来,对着程父程母磕头道:“伯父伯母,还请恕筠儿不能答应之罪。我与她同为女子,单是这几千年来的人常规矩,世事教条。都是万万不许我答应的!筠儿承认她救我一命,但这一命我可以还,但却不愿用筠儿的婚配幸福来换!男女为配,阴阳相呼、自古始然,从未听说过女子嫁女子之说,这个请求,筠儿是断然不能接受的!还望伯父伯母原谅筠儿。”
      其实,程父程母能不知道这样的请求有多荒唐可笑与荒谬至极?他们何尝不知道男女婚配才是常事?他们又何尝不知道这样的请求是强人所难呢?
      只是程一轩眼看着就要及冠,如若没有家室,孤身一人的入了京、成了那清太医,那情形肯定是迟早被发现自己的女子身份,从而欺君之罪满门抄斩。程父程母自己已经为人半世。人世之路之事,走了行了一半了,这些年来过的也算平稳幸福,也看开了这命中之事。
      只是对于自己这前不久才失而复得的女儿,又实在是舍不得。
      试问天下哪个父母又能真正舍得自己的儿女呢?
      对于程父程母来说,就算是拿他们的命去换程一轩的下半辈子平平安安他们也是一百个愿意的。
      可现实是不允许这种交换存在的,哪怕这种交换本身就已经很不公平了。
      程母闻言,眼泪仿佛瞬间决堤一般溢出眼眶,程父闻言只稍一恍,便又很快的神色镇定下来。
      只见他缓缓的起身扶起沈紫筠说到:“筠儿快快起来,这本就于你无关之事……只是我们两个老糊涂唐突了,竟说出这等胡话来难为于你,实在是强人所难……我与你伯母也只是一时无别法,便被这糊涂念头冲昏了头脑……却是委屈你了,我这便跟你赔个不是,还望你不要再介怀于此事……”说着便要向沈紫筠拜下去道歉。
      沈紫筠见状,连忙扶住程父说到:“伯父断不可这般,筠儿虽说没法应下这婚配之事,但闻伯父之言却也是极愿为伯父伯母分忧的。待我尽力想出一周全之策,望能与伯父伯母共平这水火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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