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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Ep.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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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橙黄的光线乘着风自外部刺透玻璃的拦截,洋洋洒洒着大片落下。新鲜备起的花卉叶片间尚滚动着剔透晶莹的水珠,将叶脉的每一丝纹路都剖析得清楚明了。
白兰支着下巴,一副因懊恼先前的措辞而显得吃惊无比的表情,仿佛他们两人之间的位置形成了对调,白兰正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反应——如果忽略去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戏谑。半真半假,以假乱真。
入江正一分辨不清白兰究竟是看透了他的伪装而进行着试探,还是单纯的玩笑愚弄。虽然后者让他感到愠怒,和前者比起来却远不算什么。
他自心底期望着精明如白兰没有从他身上看出异样,即便是演技如此拙劣的自己,只要足够小心也能够……!
“小正~”
白兰突兀的开口让他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尔后有所顾忌地迫使自己放松,微挺背脊来掩饰方才的失态,做出静候下文的模样。
“还有什么事吗?”他这么问。
和自己小心的态度比起来,白兰明显表现得闲适的多。啊,如果有什么事能让白兰大惊失色……或许只有出门发现身上没有带着一包消遣用的棉花糖吧。
“不,我先告退了白兰先生。”
入江正一在心底默默吐槽以缓解不自然的状态,实际微鞠身在对方之后的应允下迈步离开。
直到门板于身后合拢,那轻微短促的碰撞声宛如一个信号,将本是绷紧的神经缓缓地松弛开,任由紧随着而来的酸胀感席卷覆盖周身。入江正一才恍觉自己面对着白兰表现出的不自然有多么明显,甚至让他产生一种洞悉一切如白兰早已从肢体语言上察觉到了、自己那试图掩藏起的抵触意味。
红外线感应门顺势向两侧划开,身后那四米多高的建筑回廊被阻挡在隐约能映照出人影的玻璃滑门之后,身前几尺开外的步行街道上满满当当都是过路的行人,皆是步履匆匆足底生风,每一张面孔都带上了犹似法庭速记员那般漠然的空白。
入江正一顺着台阶步下,橘红的发犹似一簇火炎,折闪过艳丽的光泽。混入人群、身处其中。他那几乎要与之同化的面部表情因为一通电话而宣告提前结束。
“小沙?”
扣扣——
站在窗边远眺着那片蔚蓝海域的目光收回,沢田纲吉应允着转身,与随后推开门的那人交接了视线,短暂的诧异浮现在他眼中,却一闪即逝。
“彭格列。”
在门口的女子一身短装皮夹克搭配修身长裤,微长的发在末端捆扎起很小的一撮,绵软地紧贴着颈项处的肌肤,偶尔也能从发丝的间隙中窥见缠绕着的几圈绷带。
巴利安现任云守,戴西。
前不久在地下世界展开的那场激战,随后赶到的巴利安先遣部队代替了那逐渐败退的雇佣兵们与地下世界那一方的人形兵器进行了交战。
其结果以那成批生产的战斗机械被销毁殆尽为结局,地下世界那方势力暂且退居回原位。只是在先前战斗中使用的火炎却得到了高度的重视,目前收集到的信息已由巴利安的情报网转交至彭格列旗下相应的部门进行研究。
沢田纲吉对巴利安那一方的新加入的成员了解并不深,只依稀记得这个代替了曾经指环争夺战时出场的莫斯卡成为巴利安现任云守的女子,有着不喜言辞的性格,除任务之外总是独来独往。
在本部看到她确实令人意外,而他更为惊讶的是戴西接下去给出的信息。
“地下世界的消息?”
目前为黑手党世界所知的关于地下世界的信息,是其划分出的三大主要势力,分别为军队、实验部和高层,且三者之间各自为政、互不服从,但又相互牵制存有合作关系。
就比如军队投入使用的量产人形兵器是由实验部研制开发而成,而其投入到实战中的优劣情况经由军队指挥者反馈给实验部的研究员,以进一步完善。而高层与其他两个势力的联系并不紧密,却能与其并占主要势力之一,原因不明。
沢田纲吉有些诧异地望向正伸手拨弄脑后发丝的戴西,她自喉间发出应答的含糊音色。
现在这样站在他面前的戴西给人以一种提及旧事而略显沉郁的感觉,即使目光投向他所在的位置,也仅是回忆着往昔之日前的一个定格动作。
“既然成为了彭格列的一员,总归得提供点实质性的情报来证实自己的价值。”平和的语调和往常无差,戴西空闲的右手习惯性地环上脖颈,细细地摩挲起缠在上方的层层绷带。
旧时的记忆多以趋于模糊,就连曾经那似永无止境的实验所带来的难耐疼痛在现今也已单纯地成为了那样一种‘或许那真的很疼’的客观感受。
如若不是那还留刻在身体上的印记,她或许真的会忘记自己曾是地下世界的实验品这样一个事实。毕竟人总是本能地进行着自我保护,以为会永远铭记那些烙刻在躯体与灵魂上的耻辱直到死亡,却在试图回忆的时候发现那份感觉早已被消磨得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戴西无疑是那种在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记住那份感觉的人,而是选择了记下是谁致使她成为现在这幅模样。
“地下世界实验部所进行的是对大型人形兵器的研究制造,这是大多数人的看法。不过就我所知其中也存在着个例,尤其是一个叫安口式吉的实验者。
他对人体的改造实验投入了高度的热情,然而地下世界的市场却无法总是提供足够量的贫民与奴隶供其操练。因此外部的交易是必须的,先前那一方军队意图进攻地上世界就是出于研究所需的原材料缺乏,而后者所代表的一方又拒绝提供所导致的。”
“告诉我这些……”
戴西微微弯了弯唇角,似乎是带上了些许揶揄的意味,为彭格列话语的天真。
“在面对共同外敌之际,暗杀部队与彭格列总是一体的,你作为首领当是最清楚不过。”戴西顿了顿,“当然我的话未必就是真实。”
“不,我相信你。”十分笃定的口吻。
“彭格列的超直感么……”她低垂下眼,覆落而下的阴影挡去了眼中的深色,“那么,这里有作为我个人的请愿希望告诉你的消息。”
新租的寓所处在较为僻静的街区,街道上几乎无法见到重型车辆的影子。正对着主街道的窗口摆放着一株盆栽,在这个季节剥落了象征生机的墨绿而突显出几许衰败。
而这时,纸张翻页响起的窸窣声成为了打破寂静的源头。
入江正一绕过临时停靠在商店旁的轻便型机动车,手拎着一袋食材顺势拐进了通向寓所的外接楼梯口。
一时失去了白芒天光的楼道口显得暗沉了些许,迈步踏上平台步入走廊又是另一番景象。
“……人与人之间情断义绝,并不需要什么具体的理由。就算表面上有,也很可能只是心已经离开的结果,事后才编造出的借口而已。因为倘若心没有离开,当将会导致关系破裂的事态发生时,理应有人努力去挽救。如果没有,说明其实关系早已破裂。”
在门铃声响起的时候,萩原理沙正翻阅到东野圭吾《解忧杂货店》的这一段描写,她将书签夹入当前页码顺势放至一边。
一路踢踏着室内拖鞋去往玄关处。
“欢迎,小正。”
入江正一推了推眼镜,隔着犹且升腾着水汽的热茶望着对面的人。
像这样面对面处着的情形还是上一次萩原理沙搬出原本住处的时候,自那之后他就以白兰左右手的身份忙着打理杰索家族名下企业的相关事务。
……小沙应当是不知道黑手党一类的事。
入江正一仔细回想着自彼此最初认识到后来逐渐熟络再朝夕相处的日子,得出此番结论。
他是在高中时举办的某次机械发明大赛上初识的对方,如今想来确实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虽说大学时期是处于同居的状态,却也因为就读大学的不同,真正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而白兰的行踪一向让人捉摸不定,最多告诉他们的也就只有是否回来这个结果而已,加之成立杰索家族时对表世界宣称的也仅是其名下的某家公司而已,而那时的萩原理沙恰巧回了日本。
但是……
他想继续细寻下去的思路被打断。
“小正,待会就麻烦你把便当拿回去啦。”
——来了。
入江正一心里如此回应着,这次之所以来,就是这么简洁明了的理由。因为有那次“贫瘠冰箱”的前车之鉴,萩原理沙在给他们准备料理这一点上产生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执着。
在离开时面对着呈两摞递上的成品后,入江正一沉默接过之际嘴角不可抑制地轻微抽搐起来。
算了……吃冷冻料理总归比方便面健康一点,大概。
感觉有些胃疼的工科生不拘小节地如此想着,在萩原理沙灿烂的笑脸相送下以‘好难过但还是要保持微笑’的状态拎着比来时重很多的袋子回去了。
在相对静谧的环境中处着,放空思绪时能够听见外边走廊传来的细碎轻微的脚步声,起落间走近又走远。
沢田纲吉轻闭起双眼,那时戴西所说的话语犹在脑海中回转。
——我想你应该多少有所察觉,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地前往威尼斯与那个家族进行谈判接替其在巴勒莫港口的管理权。
他不曾想过要去细究戴西缘何会知晓那次他去往威尼斯的真正目的,只因目前他个人的处事行为在一些人眼中永远那么的浅显易懂。
那次谈判的过程并不重要,他真正在意的是巴勒莫港口本身以及在那里进行着的交易。
沢田纲吉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许久,因为角度的问题并不能很好地分辨出照片的内容,唯有这样注视着荧屏的他微微绷紧了侧颊的线条,深邃的眸底折射不出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