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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Ep.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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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总是会存在着那样一种人,比起打电话或是发电子邮件更喜欢与人面对面的直接交流,因为电波无法传导对方的气息、体温、为人等。而当彼此面对着谈天时,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变化或许就能推测出对方下一步会有何动作。
同样的,便也存在有与之截然相反想法的那类人,他们往往更倾向于利用由电子设备搭建起的沟通联系取代与对象的直面交谈,以此达到掩饰进而保护自我的目的。
萩原理沙毫无疑问地属于后者,尤其是在和她母亲通话时。
“好的,妈妈。”
她的语调轻松,表情却全然不是如此。
橙黄的床头灯照耀着房间的一角,将她的影子拉扯出过分庞大的形状。距离通话结束已经过去了有段时间,萩原理沙却依旧拿着手机,目光微滞。直到手机自动锁定屏幕,她才有所意识般地扑向床面,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复又亮起手机。
耳边的一缕发丝顺势垂落,覆上脸颊挡去了她大半的视线。呼吸起起落落间会鼓起深色调的发,这样大概过了数十秒,她闭起眼睛自喉间发出一个沉闷得像是在哭的音节。
指节轻微地颤动触及了手机的某个按键,于是被整理得很好很清晰的表达便在那时伴着语音留言的开启倾泻出来。
萩原理沙动了动脑袋,原先凌乱铺散在枕头上的长发随之偏移过一段距离。她将自己埋于枕中,呼吸因此变得滞缓,直至语音的最后一个字节蹦出,她才停止了疑似自虐的行为。
再之后,犹如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什么都不曾改变过,萩原理沙关闭床头照明灯的同时将手机锁定搁置一旁,重新陷入了沉寂的房间里,她保持着仰躺的姿势注视着眼前的黑暗许久许久。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房间,浅色系床铺上的被子已被规规矩矩地叠起放置在一角。与房间内连的洗漱间传来水声,又在约莫三分钟后停止。
沾水的手掌轻捋过弯翘起的边侧碎发,萩原理沙对着镜中的成像微微鼓起双颊,无奈于眼窝下方一圈浅青的痕迹。纠结不足数秒,伴着短暂而清脆的开门声她把一切抛之脑后。
将手机塞入随身携带的小型挎包,又在解决完早餐后出门去往打工的地方。
影影绰绰的阳光铺满在鳞次栉比的房屋檐廊间,同时也悄然划过自某个区域起显得格外密集的电线,洋洋洒洒间得以窥见浅金色泽的碎光呈发散状地落下。
“理沙酱——”店主温言细软地喊着,素色针织绒毯上搁着厚实的一打报纸,她动作熟稔地推动着轮椅,在萩原理沙赶忙来接时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帮我把这叠报纸堆到架栏正数第三格的位置。”
滚轮碾过平实的路面,轻微地摩擦作响,祁莉将落于视野内的一缕发丝别向脑后,望着少女忙碌的身影,浅绿色的双瞳闪现迷惘,而当那似晨雾缭绕的茫然褪散,她的笑容不变,话语的内容却已与先前偏差甚远。
“日后……若是觉得忙不过来,可以不来的。你弟弟他还需要你照顾呢。”
祁莉轻轻地牵起少女的手,神情带着些许的严肃与认真。
萩原理沙安静地注视着牵住她手的女子,光线顺着四四方方十分规整的交易窗口投落进来,攀至祁莉围裹有绒毯的膝上,她镜片后的双眼微微发散,然而她道出了理沙意料之中的名字——
“伊安。”
将手掌覆上祁莉牵着她左手的手背,对方短暂地愣了愣,“弟弟他已经足够照顾自己了,而且我近期也不是很忙。没关系的,祁莉。”
“是这样啊,那便好。”她由衷地松了口气。期间的停顿不足一分钟,她又似想起了什么,放开萩原理沙的手转而操作着驱动轮圈去了里室。
再出来时手中多了金属质地的餐盘,“对了……理沙酱,我做了些奶酪卷,来尝尝味道吧。”
人在遭受过毁灭性打击后往往会后天生成某种精神创伤性疾病,且因当事人的潜意识抵触而不可治愈。
萩原理沙认知到这一点是在她遇见祁莉的第三个月,同样也是祁莉病情愈发严重的第三年。
——她的记忆频繁地穿梭于过去和现在,分辨不清自己身处何时也记录不了当下所处之地,更遑论此番情况下知晓自己在与谁进行着交谈。
这样的状况足够危险。
然而祁莉却不愿就此放下这间充满了她与那人回忆的情报屋,萩原理沙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遇见的对方。
人类这种生物,在经由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会自然而然地对相处对象产生亲近感,有时甚至会在某个节点让自主观意识中延展开的情绪凌驾于理性的判断之上。
萩原理沙漆黑的瞳仁深处一抹异色迅速地跃动了番。
——他刻意创造出来的前提条件所可能引致的‘果’才不是那样可笑的理由聚成的‘因’。
心底流窜的声音消失,她将唇线抿得平直。
在萩原理沙接过祁莉手中的糕点,挑起一块送入嘴时,对方将一纸文档置于屋内偏厚侧的架栏上,“这是待会要给客人的情报,麻烦理沙酱了。”
松软的脆皮化开在口中,在甜点这方面食物上特别无节制的萩原理沙举起手中的奶酪卷向其致意,在那时将先前的所思所想彻底抛开。
“没问题。”
一个四正方窄的窗口之外,橙丽的阳光正好。
鞋子摩擦着路面窸窣作响,沢田纲吉扯了扯西服的领口,近期地方家族的骚动影响了他整个原先既定的行程,关于聚会一事就此作罢。
松动着领带的手指微顿了番,只因他注意到了前方不远处的街道转口,那个窄小窗格的后方,先前一直在刻意躲避着的人正支着下巴,看起来带着些许百无聊赖。
#每次一遇触发主线剧情的关键所在总能看见旧时友人怎么破!#
A:毕竟主角才是推动情节发展的神器所在啊[无奈摊手]
沢田纲吉默然。
抬步朝着那家情报屋走去。
萩原理沙盯着前方一处,尔后余光瞥见了有谁在朝这边而来。
伴着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最开始是剪裁细致的西裤下包裹着的双腿,再是瘦削的腰身,然后是微微扯开的领带口处露出的小半截锁骨,最后是那人温润的笑颜,琥珀色的双眸在注意到她望过去的视线时,漪开丝丝缕缕的柔和,如若仔细观察还能辨识出其间一闪而过的无奈。
“哟,纲吉君。”
她朝其熟稔地招呼,丝毫没有前者那夹带着附加情绪的纠结。
“萩原桑啊……”沢田纲吉发现自己难以控制地拉长了语调,即便他不说出口也足以让对方感受到他那省略的话语中潜藏着的轻度疑惑。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对方给出的回答。
“因为好久不见,有点想念纲吉君,于是我在这里等你!”萩原理沙一本正经地这么说着。
……不,这句话的槽点太多了。
沢田纲吉直觉已有许久不曾显露的吐槽技能在萩原理沙的话语下,就要像脱缰的神兽那般奔腾不息了。
许是因为他极力压制的吐槽欲望过于深刻,以致当其表现在面上时硬生生地转变成了讶然的表情,并促使对方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纲吉君你也太好骗了。”萩原理沙将双臂交叠搁置台面,毫不客气地取笑对方,在沢田纲吉尴尬赧然(?)的视线下,她抬指轻蹭过不存在任何东西的眼梢,摆摆手给出了解释。“这里是我打工的地方嘛。”
沢田纲吉在听闻她这般说后,双眸的色彩微变沉淀出更为深邃的模样。
情报,无论在何时都显得至关重要的一种东西,它可以通过多种媒介传递,掌握了重要情报的那方可能获得的利益在很多时候往往不可估量。而由此产生的影响及后续的联动作用便也复杂起来,因其所具有的双面性,存在获益的一方必定就有失益的一方。
同样这也就意味着,握有情报的情报商贩其实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职业,他们手中持有的情报在某些情况下难免会招致杀身之祸,这样的危险在里世界尤甚。
他微微动了动唇,却仅仅只是道出了他约定的东西。
——不对。
琥珀色的双瞳骤然收缩了下,在那之后逐渐恢复正常的虹膜上跃起微小的、却真切存在的茫然。
他犹豫了。
在那不到数秒的时间里,有两种思想交替着闪烁在他脑海中。
而最终存留下来的只是其中一种,它清楚地述说着他没有权利去干涉别人的生活。即便对方曾是他过去的友人,却是框定在‘过去’。那段消失的、无可填补的空白时期足以将其改变成全然不同的模样。
任何意欲加诸其上的否定仅仅是相对于‘过去的印象’而言的,过去的印象致使他产生‘她不该是如此’的想法,进而觉得他应该去制止一切可能会将轨道引向歧途的事物。
但是,他忘了——
沢田纲吉注视着对方的身影,有什么在心底疯狂地抽生拔长,思绪甚至无法跟上其速度以致他感觉那样的存在扼住了他的咽喉,然后不容拒绝地凝结成一个思想,同样也不容撼动。
——那最重要的一点,那么长的一段空白期足以推翻他所有应对‘萩原理沙’这一个体存在——所应激产生的所行所感的一切合理性。
萩原理沙对于身后之人在短暂时间里的所思所想全然不知,她仅仅只是去拿对方指定要取的东西,在其即将被交付到对方手中时,她却倏然抬高了手臂。
以至于下一刻本该落于沢田纲吉囊中的情报,朝着反方向而去。
接收到对方递过来的疑惑目光,萩原理沙弯起嘴角,笑容带着狡黠。
“下次,纲吉君如果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还是可以选择给我语音留言的。讲真……意识朦朦胧胧间听起来可舒坦,就好像妈妈哄着心爱的孩子入睡那样饱含爱意极富光辉的感觉,瞬间直戳心坎~”
“萩原桑……”
“好啦不调侃你了。”
沢田纲吉拿过东西,停顿了一会,似是有所顾忌而最终决定闭口不谈,长睫低垂转身准备离开时,萩原理沙却喊住了他。
那就在身后响起的声音一板一眼地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沢田纲吉听着甚至有些着了魔,以致后来她结束话语时,未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就像是有一张无形笼罩着他的网配合着说话人声音的终止而毫无征兆地被卸下,他在那短暂的晃神后极浅地点头。
萩原理沙瞩目着沢田纲吉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背光带给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对方听完这番话后,犹似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连带着侧颜绷紧的线条都柔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