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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Ep.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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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纲吉已经分辨不清究竟从何时起自己已经能够表现得足够从容不迫,不再是国中时候战战兢兢冒冒失失的模样,而是犹如现在这般——坐在交涉家族的谈判桌旁和其首领及家族二把手虚与委蛇。
或许是跨越了那条标志着理智与成熟的年龄界限、具备起了较之少年人所没有的成年人的稳重,或许是因为在接手彭格列之后见识了足够多的事态,或许更平凡普通一点——只是出于昨天对库洛姆所作出的承诺而选择了表现出相应的、不会让其感到不自在的行为。
“就贵家族与彭格列在港口商品交易上的分歧提出一些建议,还望能够得到你们的谅解。”沢田纲吉将协议书调转方向,顺势推向对方所处位置。
坐在长条桌另一端的男人皱了皱眉,似是对此表现出不满。
“即便彭格列家族在西西里颇具影响力,也不该想着只手遮天意图包揽其他家族在那里的势力范围吧。”
“但对于在早几年就已将发展对象转移向中北部欧洲的贵家族而言,管理处在意大利西西里的港口恐有诸多不便之处。何不选择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给我方。”
“不同意!”男人回绝得果断,随后侧过身对着右手边位置上的第二把手交话了几句,并非意大利语,如此说着的时候目光朝向他们,正大光明地进行着讥讽。
沢田纲吉面上保持的笑容微僵了番,随即就其所言的‘彭格列现任首领竟然如此无能派出两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进行谈判’这一点,同以法语回敬了过去,在那两人明显变得难堪的面色中他换作意大利语继续先前话题的交涉。
“据彭格列现在掌握的情报看来,贵家族半月前在港口的货物遭到了警察每月一次不定期的抽查,却好巧不巧地被盘查到装有大量毒品的集装箱箱节。相似的事件……贵家族在近一年来于巴勒莫港口交易或储蓄的货物频繁出现问题,因此而遭受损失的利益极大。”
男人在一下鼻腔出气后佯作镇定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后一秒却猛地瞪大了双眼失手将其打翻,洒开的茶水顺势滴落到了西装裤上。一瞬感知到的疼痛让他几欲跳腾起身,却又因顾及到对面那两个小鬼的存在没有第一时间从座位上起来,唯有忍耐着滚烫茶水带来的麻痹感于皮肤上蔓延开。
“您表现得是不是有些激动了?”沢田纲吉停下话语,唇角上翘忍俊不禁。对方挂着一副意图发泄但又怕失了面子而不得已忍耐的表情,一味颤抖着手指关节显然气得不清。
“不知您对我方才所说作何感想?”他状似无意地在男人接过下属递来的纸帕之际开口,对方动作短暂一顿随即咬牙切齿地说了句那又如何。
“您也该意识到敌对家族势力的影响才是,何况对于逐渐脱离暗世界而从事起第三产业的贵家族而言,占据着一块远居于意大利本土以外岛屿上的土地,既不利于管理也不利于收益,无论如何转手都比现在来得明智得多。”
库洛姆搁在膝盖上的手轻轻地收紧,目光短暂地在对面那个面色不佳的男人身上停留,又在其不曾察觉的情况下转移。尔后想起了在来这里的路上,BOSS对她所言之事。
就像是很好地预测到了对方家族首领会产生的反应,他以一种正经不似玩笑的口吻如此向她提及,希望她能够在男人出言无状时小小地动用幻术回敬一番。
面对着适才玩心四起的BOSS,库洛姆她真得有点意外。或许是不常接触的缘故,她印象中的首领仍是五年前指环争夺战初遇时那般不善言谈却意外温柔的少年形象。
这次面谈最终的结果是男人签下了那份文件,带着被小鬼侮辱的表情怒目而视着他们离开。
“对方一副想要泄愤却不得的糗样真的是让人一扫之前被肆意嘲笑的不爽心情!”走在这座享有水上之城名字的威尼斯街道上,就连拂面而来的风都带有着潮湿的意味,沢田纲吉在如此言及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从而收敛起笑容,“那个……库洛姆,刚见面就让你做这样的事,抱歉,不过还是很高兴你愿意与我一同前往。”
“……”少女如以往一般沉默着,片刻后才开口,“没关系的,BOSS。”
“那要一起回总部吗?”
“……不……犬和千种还在这里。”
“啊啊那就没办法了。”在街头的十字路口处,红灯转绿。沢田纲吉向紫发少女轻声道别,随即与其错开步伐踏入了其余行人的行列之中。
之后不久,他搭上回程的列车。
鸟雀驻留在城市上空纵横交错的电网线上,侧过小巧的脑袋用浑圆漆黑的一边眼睛注视着下方的场景。酒吧后门口悬挂着的门铃响了两响,调酒师将一天时间产出的垃圾打包放到了后街的一侧,就在他转身意欲回到店里的时候,从巷口一路延伸到他脚边的影子使他止住了动作,青年直起腰望过去。
女子一如往常的那副打扮,短装皮夹克搭配修身长裤,此刻却是难得地露出拧眉的表情,没有任何的交谈,也无再多的视线交汇,她比他先一步转身离开。
调酒师目视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转口,摇摇头朝后迈了一步,关闭了酒吧的后门,那里悬着的铜铃挂饰碰撞着再度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间足够宽敞的厅室,垂下的门帘阻隔去了外部的画面,亮起的一盏吊灯散发着莹白如月的光,细细描绘着家具的轮廓在地板上投落一层浅淡的影子。
摆放在茶几上的电脑显示有新邮件需要查看,在其边侧是完成了半数的大幅拼图。
浴室间水流冲刷的声响在此刻停止,不稍片刻后一双白净的脚掌踩在了深棕色的地板上。
沢田纲吉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落座到侧边提示灯亮闪的笔记本电脑前,腾出手点击那封未读邮件。
是一封关于班级聚会的邮件,末尾附加了一间聊天室的地址。
近距离下,莹白的光倒映在沢田纲吉的双眸中,他轻轻敲击了一番键盘,登入了那个聊天室。
上线之时,国中以后就鲜少或不曾见面的同学正聊得热闹。而似乎是一直在伺机等待着的班长比其余任何人的手速都要快地,第一时间敲了他私信窗口。
Dell:「失踪人口上线——」
沢田纲吉:……
Dell:「认真的!我可是翻找了好久的通讯录才瞅见了你及山本及狱寺同学的联系方式。于是,国中毕业四年,响应大部分同窗的呼声决定趁着夏假搞一次班级聚会,现在正在统计大伙都空闲的时间。沢田君如何?」
如果说最近都挺忙的会不会被各种吐槽?
他删去原先已经输入的一串话,默默地修改成了大概三五天以后。
Dell:「记下了!啊……对了,还有一个人我联系不上!沢田君记不记得当初国三结束后的那次毕业游玩意大利,有个叫萩原理沙的女生没和我们一起回去,我想问问你后来还有没有和她联系过?」
沢田纲吉呼吸微窒,目光犹似陷入泥潭而显出胶着地停留在那段话语上,迟迟未予回复。
Dell:「……沢田君你还在?」
他从怔愣中回神,一阵键盘敲击过后给出了回复。
Dell:「那还真是遗憾。嗯……大致就是这样,等到统计完毕所有数据,我会再另外通知时间和地点。」
沢田纲吉退出聊天软件,双眸注视着电脑桌面,瞳孔深处犹似翻滚起了澎湃汹涌的骇浪。
如若撒谎是出于保护而非逃避:是为了避免那样的事情再度降临而实行的保护,而不是逃避那个属于过去无能为力的梦魇。那么,他想,他保护了她。
在发尾积蓄了好久的水珠最终承受不了自身的重荷,直直地坠向地面砸开深色的印迹。
随之一并粉碎的还有内心深处一个强烈反对着他此番决定的声音。
那个晚上,他久违地再度重复梦见了那段属于过去的现实。以致在仓促中醒来时,他就犹如故障了沉入深海的潜水艇,发出沉闷而又破碎的声响。
与额头相接触的右手臂微微滑过一段距离,皮肤上细密的薄汗带着沁凉的温度。过快的心跳震得胸膛剧烈的起伏,恍若稍不加注意的后一秒它就会从急速的跳动瞬间切换成静止。
开启的水龙头哗哗外放着清水,沢田纲吉靠上洗漱台台板,将水泼到脸上,洗去粘着在其上的细薄冷汗。敛下的长睫因沾染上的水珠而被压得无力耸搭着,直至不堪重负坠落的水珠离开,才惊起它不住地震颤。
溅开的透明液体顺着玻璃镜面流下,绘成蜿蜒曲折的纹路,镜中的成像挫败地拂去面上残留的水渍,撑在台板上的左手手背青筋凸起,手指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着。
里包恩说他不该刻意地再与对方频繁接触,于是他极力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更进一步确认其真实存在的几近偏执的那份冲动。
再是选择撒谎欺瞒,间接地切断了之后的一切可能。
即便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没有权利决定那样的事。他只是害怕在告知班长……萩原理沙的联系方式后,她会同意选择前往,然后事情会脱离正轨如同四年前一样,他会面临又一次失去重逢的旧友这样的不幸。
沢田纲吉抬起头,镜中的影像做出一致的动作,琥珀色的双眸充斥着细密的淡色红丝,面色偏向苍白,眉间透出一股掩饰不去的疲倦。
他到底在做什么?
光线黯淡的房间里倏然亮起一线光源,紧随而至的铃声让被窝中蜷缩起的身影动了动,探出手打开了床头灯的开关。
萩原理沙半撑起身体拿过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让她微微怔了怔,待接起时声音已然没有了刚清醒过来时的含糊迷蒙。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