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日日思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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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殿领取了通行腰牌，殷缡色简直是三步并作两步的往东赶。
她还记得沉珠曾告诉她的方位，纤云宫属于东六宫，过桂华门……顺东边宫道往前……见醉芙宫再右转……
宫中禁卫果然森严，过桂华门时见她脸生，当值守卫盘查得越加小心仔细，好容易通过，殷缡色忍不住长舒口气。
是了！
转过醉芙宫，眼前雕梁画栋、精致整洁的宫殿门楣上，不就书着纤云两字？
只是，殷缡色在门外等了不少时间，才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前来，懒懒带她走了进去。
而一步踏入，殷缡色便有些戚戚然。
园中景致，远没宫殿外部显示的华丽，反而有些萧条的意味。草疏花落、枯叶飘飞，显见得很久没人仔细打理过。
再走入殿室，就更觉冷清与落寞。有几扇窗格上的绢纱，竟是挑了丝也未更换。而殿中一些格架上，也落了浅浅一层浮灰。
殷缡色迈向内殿的脚步缓下，向前边领路的小宫女问道：“柔妃娘娘病了多久？这里怎不见有其他宫女伺候？”
“娘娘入宫没多久就病啦！其他宫女姐姐有事，都在忙呢！”小宫女头也不回，自顾自往前走。
殷缡色见状不再多问，心却刺刺的痛了起来。
入宫没多久便生病，且一病病到如今，再得君王喜爱，也会慢慢冷下来。
而失了宠的宫妃，便是这样待遇么？
殿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儿。宫灯并没全部点亮，所以室内光线有些暗淡。
走到里间，殷缡色用力眨眨眼，终于看清了内殿锦塌上斜斜倚卧的宫装女子。
肌肤苍白、容颜削瘦，塌上正是三年前进了宫的柔色。
只是，三年前花蕊一样美丽娇嫩的人儿，如今却是三分病弱、七分消沉，若晚风里无依的柳絮。
双眸依旧温婉，可其中，不再有她熟悉的清亮。唇瓣依旧柔软，可却消逝了从前的殷殷血色。
软软倚卧在失了色泽的缎被上，殷柔色纤白如纸。
“缡色……”
“姐姐！”
相见并无欢，殷缡色双目中泪珠滚滚而下，扑到床前，握着殷柔色无力探出的纤瘦手掌咽咽哭泣。
华美楼阁又如何？珍贵珠玉又如何？精致膳食又如何？绚丽绫罗又如何？柔色在这全天下最高贵华丽的牢笼中，一样还不是虚弱憔悴到了这般光景！
“缡色，你怎的入宫来了！难道爹爹他……把你也送进来了……”忧且急，柔色一阵咳嗽，握住殷缡色的手掌因太过用力而轻轻颤抖，脸上更是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绯红色泽。
“姐姐放心，缡色入宫是为公主伴读来的，并非伴君。”忙止住哽咽，殷缡色抬手轻拍她背心，努力绽出一朵笑容。
可怜的姐姐，果真不知道她被父亲送进宫里。
难道真如周紫星所说，父亲心狠到此，舍弃了失宠的柔色？
“那还好，虽然听说七公主生性冷淡，难相处些，但也总比入了宫，一辈子不见天日好。”放下心来，柔色止住咳嗽，紧握的手指一根根松开，红晕也自脸上消褪，重复苍白。
“嗯。”小心扶着她重新在塌上倚靠好，殷缡色苦苦一笑，在心底轻叹。
姐姐呵！进宫三载，性情还是这样良善天真，也难怪失去圣宠了。
“三年不见，缡色长得这样大了呢。”幽幽望着殷缡色，柔色的唇畔噙一朵温柔笑意，并勉力抬起手，往她面上抚去。
“姐姐，缡色已十四，当然不再是小女孩。”感受着柔色冰凉指尖在颊边轻轻抚触，殷缡色眼中满是依赖与心疼。
她十四，姐姐也只十九而已。
可是，这么年轻美丽的姐姐，为何却是如此病弱？
“好妹妹，大燕后宫并非好地方，能回去，就早些回去吧。”她不要妹子与她一样，在宫中憔悴、萎落。
“不！姐姐，缡色想在宫中多见你、多陪你些时日，不好么？”缡色摇头，莫说她如今不能轻易回去，就是能走，她也舍不得柔色。
“傻妹妹，你我今日能见上一面，姐姐已经很满足。”她这样子，怕是也挨不了多久了，又何必让缡色见了伤心。
“不，不够！”殷缡色抓住她衣袖，如再回到了数年前那个在长姐跟前撒娇的小女孩，问道：“姐姐得的是什么病？可曾叫太医来诊治过？待姐姐身子好了缡色再走，好不好？”
谨慎，再谨慎，殷缡色终于借机问了出来。
“太医看过几回，说只是感染了风寒，可药一直喝到现在，却总不见好……”几声轻咳，打断了言语。柔色抬手按向胸口，却见自已被缡色扯住的宽大衣袖里掉出一物，飘在塌上。
“我帮姐姐捡。”缡色怕她咳得厉害，便伸手帮她拾了起来。
只见是方寻常宫缎绣帕，但上头刺绣的却并非花草等物，而是几行纤细文字。
“日日思君，不见君……”一时好奇，殷缡色仔细看了眼，并轻声念了出来。
这几行字体，正是她所熟悉的，柔色惯用的簪花小楷。
而词中含义，也再明白不过。
“妹妹！快还我！”柔色情急，起身便向她手中夺去。
“唔。”殷缡色任她夺去绣帕，只在心底叹息。
日日思君……日日思君……
原来姐姐得的，竟是心病。
后宫美丽女子无数，君王哪会日日前来陪伴？
心病，需的是心药医呵！
那许多草药又抵什么用？
柔色夺过了绣帕藏入袖底，一双眼怔怔的透出忧伤来，强笑道：“是从前绣的帕子，没注意倒又用上了。”
“嗯。”缡色轻应，也不点穿。
不注意，会藏得这样好？
相见相叙，姐妹分别了那么久，只觉有太多话要说。但时间又过得太快，一转眼已到日暮西山时。
缡色不敢逗留太晚，便与柔色说好，多去锦宁宫召她前来见面。
过了桂华门，走在青砖宫道上，缡色心底一阵阵忧痛泛上来，只觉眼中酸涩，禁不住便要流泪。
见宫道旁湖水清碧，岸边绿柳成林，禁不住转身走去，在柳林深处掩面低泣。
柔色，可怜的柔色。
没了圣宠的宫妃，再美丽也不过是墙角细草，自生自灭而已。
柔色……才十九岁呵！
心病难医，体虚神衰，还能支撑多久？
泪水奔流不止，殷缡色身躯无力，慢慢倚在了柳树干上。
“大胆奴才！”一声断喝，忽的从旁传来。
殷缡色吓了一跳，不及擦干泪水便向旁看去，只见是个十六七岁的华服少年站在树下，正恶狠狠瞪着自已。
少年以金冠束发，身上着的是玄色绣金蟒袍。发色漆黑、唇色殷红，一双桃花眼透出浓浓的傲气来，面容极是俊美。
见她双眼红肿，脸上泪痕满布，鬓边发丝散乱，少年又皱眉喝道：“你是哪一宫的，这么大胆！难道不知宫里规矩，奴才是不许哭泣的？”
“我……”殷缡色正哭得头昏脑胀，被他恶形恶状一喝，更是迷糊，讷讷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少年更生气，板着脸道：“真是不懂规矩的奴才！见了本殿下不行礼，居然还敢称我！”
这下殷缡色总算反应过来，急急曲下膝去，低头道：“臣女失礼，见过……见过殿下。”
她不知少年是哪一位皇子，只得统称殿下。
“咦？原来你并非宫女。”少年听她自称臣女，再打量她身上衣饰，脸上凶恶神色渐渐消去。
殷缡色身上着淡青色衫裙，乍一看去非常素净，但光线转换间，却隐现以同色丝线刺绣的一朵朵樱花来，清雅又精致，与宫女穿着的浅蓝宫服，绝不相同。
“臣女姓殷，名缡色，是进宫来陪伴七公主读书的。”低头施礼间，殷缡色快速抬袖，擦净脸上泪痕、挽去鬓边散发。
再怎样，她也不能损及殷家颜面。
“进宫伴读？谁信！”少年撇一撇唇，俯视她道：“你是左丞相殷坍的女儿吧！”
“是，左相正是家父。”眼中泪意收尽，殷缡色稍抬起头。
见她抬头，少年走上两步，捏住她下巴细看半晌，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道：“殷坍老糊涂了么？把这样丑的女儿送进来！说是公主伴读，还不是冲着太子去！只不过以你这样姿貌，若是燕然能看上你，那我燕缜也可当太子了！”
他说话伤人全无顾忌，双眼还闪出一种又似天真、又似恶毒的亮光。
天真似孩童，恶毒似邪魔。
殷缡面上微微一红，道：“六殿下明鉴，臣女自知容貌平平，绝无非份之想。”
燕缜，是由明贵妃所出的当朝六皇子。传说中喜怒无常、娇纵跋扈，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呵！就算你有非份之想，燕然也不会看上你这模样的！”笑得更放肆，燕缜猛的俯脸凑近她，道：“不如这样吧，你别再上锦宁宫当什么伴读，到我泫夜宫来当女官如何？我保证以后封你为侧妃！本殿下优点虽不多，但从不以貌取人。”
“殿下说笑了……臣女不敢。”殷缡色垂下眼眸，泛起些微怒意。
她容貌虽不是绝美，但也算清丽秀雅，就算方才哭得狼狈些，被燕缜左一个丑陋、右一个难看的嘲笑，木石人儿也会动气的。
见她粉面含怒，燕缜却笑得更开心，眯眼道：“怎么，生气了？”豁然间手上劲力加重，敛去笑意冷冷道：“老实说！你是不敢，还是不愿到我泫夜宫来！就因为燕然是当朝太子么？”
“殿下言重了……”殷缡色猛然颌下吃痛，抬眼望去，不由心惊。
只短短一瞬间，燕缜脸上神色又已不同。
先前他满脸凶恶时，让人生惧。之后嘲讽调笑，是让人生怒。可如今脸上没了表情，却叫人生寒。
燕然与燕缜并非一母所出，且一个贵为太子，一个却是寻常皇子。其中暗流汹涌，实在难测。
“怎么，不肯说实话？”撤手，燕缜竟一把抓住她肩头，猛拖向自已。
“啊！”殷缡色低呼，用力挣扎，终是身不由主撞在他胸前，与他四目相对。
“太子妃之位于你们，真如飞蛾扑火？难道就不怕引火烧身、死得难看么？”轻昵如耳语、阴寒如玄冰。燕缜下垂的黝黑眼眸，映出殷缡色仓皇面容。
“殿下，请自重。”放弃挣扎，殷缡色缓缓闭上双目。泪，自颤动的羽睫滴落，下坠于燕缜手背。
面色苍白、容色楚楚。
“扫兴！无趣！”看着手背上那小小一颗晶滢水滴，燕缜冷哼一声，厌恶的收回手，转身疾离。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女子哭泣！
瞧他华丽袍服消失在柳林里，殷缡色忍不住长吁一口气，软下身滑坐在地。
这位六皇子，果然与传闻中一样。
不！他简直比传闻中的更嚣张、更跋扈、更邪恶！
燕宫深阔，只愿从此后，不要再与他相逢！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日日思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