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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枫红如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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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灾后的饥荒顺利解决,皇帝心情大好,不几日颁下御旨,为六皇子燕缜赐婚,册右相周临放之女周紫星为皇子妃。
而对于太子燕然选定的王赫勇之女王亭儿,皇帝却并未直接赐婚,而是另下了一道御旨,着令王赫勇择日送女入宫熟习礼仪。这虽不是明着赐婚,但在别人看来也离赐婚不远了。而且更有些体贴下臣、怕王赫勇之女立刻入宫不适应,先在宫中熟悉一段时日之意。
这道圣旨一下,顿时有人欢喜有人无奈。
其中最无奈的当属殷缡色,之前宫人们大多以为太子燕然必定钟情于她,谁知看那御旨的意思,太子妃竟是另有其人。
于是,幸灾乐祸者有之、同情可怜者也有之。
害得殷缡色一出锦宁宫,便要低着头快快赶路,免得与那许多芒刺样的目光对上,徒惹尴尬。
这日去纤云宫看了柔色回转,殷缡色仍习惯性的低头急行,丝毫没留意对面走来的几人。正要擦身而过,殷缡色手腕一紧,忽的被人大力抓住。
“呀!”疼得低叫出声,殷缡色皱眉抬头望去,竟是燕缜。
“低着头做什么,不敢见人了?”燕缜双眼微眯,血红唇角边勾一丝讥讽笑意。
“殿下自重,还请放手!”语声冰冷,殷缡色用力扭着手腕却挣不脱,心底厌恶至极。
自泫夜宫那小宫女因她而断腕惨死后,燕缜在她眼里就是一嗜血恶鬼,面孔再俊美,心肝脾肺也是漆黑腐烂的!
“切!人家不要你,还为他守身?不如早点过来伺候本殿下!”燕缜笑容邪恶,说出的话更气死人。
如今燕然在朝中的势力逐渐扩张,他心里恼怒,正好把殷缡色当作出气桶,一泄心底恶气。
“请殿下休要胡说!”殷缡色心底恨极,碍于他身份,还得强忍着不还嘴。
“怎么,生气了?”燕缜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连连叹道:“唉!看你这德性也的确不是当太子妃的料。那王亭儿到底是将门虎女,就身子骨也比你壮实多了,更不用说王家手握兵权,在燕然眼里当然比你殷家重要得多!”
说到后来,燕缜脸上神色三分讥讽里带了七分凶恶,似乎对王家手中兵权颇为忌惮。
殷缡色看得清楚,终于忍不住道:“殿下说得真不错,太子有那许多文武大臣鼎力扶持,往后想必更能为皇上分忧,倒可免去殿下劳心费神了。”
“死丫头!”燕缜俊脸一沉,手里徒然加力。
只觉腕骨疼痛欲裂,殷缡色却兀自不肯低头服软,硬是微笑道:“对了殿下,记得您从前说过,若太子殿下能看上我,您也能当太子了!可惜啊可惜,现在太子殿下看上的并非是我,那是不是说……您的太子梦要破灭了?”
双眼几乎冒出火来,燕缜恶狠狠瞪住殷缡色,却一点一点放开了手,阴阴笑道:“好,好得很!死丫头你等着,看以后没了人撑腰,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殷缡色收回手,冷冷道:“这个不劳殿下费心,只要殿下自已笑得出来就好。”
“丫头够胆,走着瞧!”冷哼,燕缜带着一脸阴沉转身而去。
殷缡色抿着唇继续往前走,心底更加郁闷。
柔色腹中的孩儿已经够让她不知所措,现在走个路居然还会碰到燕缜那只毒牙疯狗!
唉!真是流年不利!
回到锦宁宫后已是傍晚,殷缡色照例去看燕晗,进了殿堂却见空空落落,想必那些宫女又给坏脾气的燕晗赶开了。暗暗摇头,殷缡色心底寻思,燕晗必定又在生气了。
果然,刚走近内殿,燕晗怒气冲冲的话语声已传了出来。
“列明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里拿着什么,若你心里还念着母后,就把东西交出来!”
列明芝?
明芝……竟然也姓列!与已故列皇后一样的姓氏!
只听得这三字,殷缡色便霍的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紧闭的殿门,不再走近。
殿内,两人正在对话。
只听明芝以一贯平静的语气道:“公主殿下,奴婢不知您在说什么。奴婢从前服侍皇后,自然是将皇后记在心底,不敢有片刻遗忘。”
“你!”燕晗显然已经怒极,道:“列明芝,难道你没看到今天父皇发下的圣旨么?太子哥哥选了那王赫勇之女为太子妃,父皇竟然还借辞推托、不肯赐婚!这不是明摆着不许哥哥掌权得势、不让哥哥有翻身之日!”
明芝对着燕晗满腔怒气,依然不疾不徐道:“公主殿下实在是多虑了,皇上不立刻赐婚,只是体贴那王家小姐生长于边关、对宫中生活不习惯而已。若真象公主所说,皇上不许太子殿下掌权得势,那又何必自皇后娘娘去后多年不册中宫?又何必对公主殿下宠爱有加?依奴婢看,皇上大可以直接废储另立好了。”
“废话!废话!全是废话!”燕晗冷笑,厉声道:“列明芝,你当我还是从前的无知小儿,可以随便让人糊弄么?父皇不另册中宫、不废储另立,还不是忌惮着列家潜藏的那些力量!而你,列明芝!居然到了现在仍不肯将那些力量拿出来,难道真要等着看太子哥哥被废掉才开心!”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然后,响起明芝轻淡语声:“公主殿下,原来真的长大了。”
冷哼一声,燕晗接道:“列明芝,若我今日不明说,你是否准备再瞞下去,捧着列家的宗主令牌一直到发霉生锈?”
明芝轻轻一笑,道:“公主,若那令牌真有发霉生锈的一天,倒也是公主的福气了。上任宗主有令,如非是公主和太子殿下到生死关头,便不许明芝将列氏存余的力量召出。所以,公主不应怪责明芝。”
“上任宗主?”燕晗哧笑,道:“列家的上任宗主不就是我母后么?难道母后还会瞧着太子哥哥被压制不成!”
明芝停了一停,淡淡道:“公主,皇后娘娘曾经说过,列家的宗主令绝不是让无用之徒拿来保命的,而是要交到有为之人手里。如果太子无为,就算明芝现在交出宗主令,也不过是害了太子而已。”
“列明芝!你……你竟敢说我哥哥无用!”燕晗已经被气得嗓音发颤。
接下来是“呯”的一声巨响,也不知燕晗在盛怒下砸破了什么东西泄愤。
她愈怒,明芝就似乎越平静,语调微冷道:“公主殿下,请您记住一点,奴婢自入宫之日起便已不姓列!”
这短短一句话,平静之中竟不知含了多少寒彻与悲辛,让人听了直觉耳根发涩。
燕晗却不为所动,冷笑道:“嗯,你不提我倒也忘了。说起来,你与母后也算是同父异母所生,只可惜你既然入宫做了奴婢,便已从列氏族谱上除名!既是这样,你就更该交出宗主令才是!”
明芝象是没听到她语中讥刺不,依旧淡然道:“公主殿下不必费神激奴婢,宗主令到必要之时,奴婢自然会依皇后娘娘所托,交给公主保管。”
“滚!”这下,燕晗耐性尽失,连声怒喝道:“你马上给我滚!”
殿内静寂,明芝不再说话,想是要离开了。
殷缡色在殿外听得已经呆住,猛然回过神来,连忙往旁边一株高大杏树后躲避。
幸好天色已甚是昏暗,明芝又向来姿态端庄,一般不大左顾右盼。
瞧着明芝走过眼前,一路往锦宁宫后园而去,殷缡色心底翻腾汹涌,简直不敢相信。
这明芝果然不是寻常宫女!她……竟是已故列皇后的亲妹子?手里还掌握了连皇帝都暗中忌惮,燕晗、燕然都急于得到的力量?
怪不得那回在金缕宫,皇帝看到她求情,便轻易放过了燕晗。
双眼直直盯着明芝清瘦背影,等到殷缡色发觉身边景物有些不对时,自已竟已跟着她走出老远,到了凤帏园后的一个偏僻角落里。
而明芝也已转过身来,双眼笔直瞧向匆忙间躲到一棵花树后的殷缡色。那目光一改往日宁定淡然,竟是冷冽得出奇,隐含威慑之意。
心底暗道不妙,殷缡色在明芝的逼视下,只得极慢、极慢的现出身来。
“是我,明芝姐。”心底忐忑不安,殷缡色轻声开口。
“我知道是你。”明芝的目光仍旧盯着她,淡淡问道:“全听见了?”
“……嗯。”知道明芝不是普通人那样容易糊弄,殷缡色索性大方承认。
静静盯了她半晌,明芝忽的低叹一声,脸上现出丝疲倦神色,道:“是你倒也罢了,若是旁人,只怕今夜又得多一缕冤魂。”
“多谢明芝姐……”殷缡色只听得全身发寒,耳边夜风呼呼刮过,凄历低沉,也不知这林中留下过多少女子性命。
这一夜,回房后的殷缡色睡得极不安稳,直做了一晚听恶梦。
两日后,心神总算慢慢缓过来,殷缡色又记挂起柔色,便再赶去纤云宫探望。
进了纤云宫,却不见柔色。有个日常服侍柔色、叫做小绿的宫女上来,说是柔妃受其他娘娘邀请,外出赏枫去了,也不知要何时回来。
殷缡色听了只得转身离开,心底却越想越奇怪。现在正值深秋时节,枫叶绯红确实好看。但她记得柔色在家中时,明明就不怎么喜欢枫叶的!说是那红色太绚烂夺目,不够雅致。况且这些天柔色因腹中胎儿的事,一直心绪不宁,居然还会有那个闲情逸志赏枫?
越想越觉奇怪,殷缡色停住脚步,回身把宫女叫住,随意问道:“小绿,你可知是哪位娘娘来请的?去了哪里赏枫?”
小绿想了想,道:“方才来请娘娘的宫女脸生得很,应该不属于东六宫。奴婢在一边整理杯盘时,好象听她说了西园红枫这几个字。
脸生的宫女?不属于东六宫?
西园……西园离纤云宫有一段路程,平日也甚是冷清,柔色竟然肯去?还是被一个平日明显没什么来往的宫女请去!
殷缡色越想越觉不安,脚下立时加快,急急往西园赶。
西园里种了大片的枫树,灿烂如天边云霞,确实极好看。但殷缡色心里疑惑不定,顾不上多看一眼,直往林子里边走边寻。
走到林深处,隐见红枫浓艳处挑现一角屋檐,殷缡色远远一看,原来是一座林间小筑,总有三四间屋子。正要走近,忽瞧见屋前枫树旁站着个宫女,正微侧着身向屋子盯视。
脚下略略一慢,殷缡色不由瞧了宫女一眼。
但这一眼瞧清后,殷缡色却立时停下了脚步!
那宫女身形苗条,容貌也算可人,但脸上神色竟是怨毒满满,好象恨不得要把整栋屋子都烧毁了!
她在瞧什么?为何会这样神情?
忍不住,殷缡色下意识的隐到棵高大枫树之后,对着宫女瞧了又瞧。可却越瞧越惊心!
那宫女的长相……怎会似曾相识?
殷缡色慢慢垂头想了半刻,忽的便拎起裙摆,拼力绕过屋前,往后头快速且轻捷的奔去!
要快!
慢了,只怕就来不及了!
现在她已经记起那宫女是哪里的,也已经知道,与柔色一同到这枫林里观赏的人是谁!
太子燕然……天啊!
柔色竟和燕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