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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入宫伴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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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相府前院一改平日静穆,而甚是热闹。
“二姐,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还是……和大姐一样要好久好久不回来了?”一个十岁出头的俊秀小男孩抬头凝望殷缡色,眼中满是难受,却拼命装出一副男子汉气概,不肯轻易在人前掉泪。
他是殷坍的独子殷祁,今年十岁。自殷夫人去世、殷柔色进宫后,唯一肯亲近的就是殷缡色。对于严厉的父亲殷坍,是能躲就躲。
“嗯,阿祁乖,二姐会尽量早些回来看你的。记得在家要多多读书,长大才能有所作为,不要光顾着耍刀舞剑哦!”离开殷府入宫,殷缡色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个小弟,不由抬起手,在殷祁头顶轻拍。
“是,二姐,我会尽量多读兵书的!长大后当将军,保护你和大姐!”含泪点头,殷祁的神情很是可怜。
殷祁自小好武爱动,身量长得比一般孩童高大,与纤瘦的殷缡色站在一起,实在是差不多高矮,所以素来不喜欢殷缡色把他当小孩、抚他头顶。但如今分别在即,殷祁却顾不得拉下殷缡色手掌,只是用力忍住泪水,呆望殷缡色。
以前那么温柔可亲的大姐一入皇宫,就是三年没回家、没看他。那现在二姐再入皇宫,要多久才能回来看他呢?
他好难过啊!真是恨死那个皇宫、恨死那个皇帝了!凭什么扣住他的大姐那么久,现在又要夺去他的二姐?
年幼的殷祈不敢责怪父亲,自然只好去怪陌生的皇宫和皇帝了。
“好阿祈,你长大想当将军么?二姐入宫后一定会告诉大姐,说我们的阿祈很厉害呢!”殷缡色强自笑一笑,转身再去向父亲告别。
“记住,入宫之后你代表的便是殷家,千万要小心!”殷坍一脸沉静,并没多少离别情绪。
对于他来说,女儿向来都只是棋子。重要的是他、是殷家唯一的男丁殷祈。
“是,爹爹。”殷缡色顺从点头,也不多言。
说什么,都是无用,那还不如接受。
转身,上轿,殷府高大的宅宇在身后慢慢远去,殷缡色坐在轿中神色宁淡。
自古一入宫门深似海,吞噬了那许多年少女子青春、又吞噬了姐姐殷柔色一生的深宫,到底是何模样?
同在京都,殷府离大燕皇宫其实并不很远。
行了半日,轿子停在一处宫门外。殷缡色下轿后抬头一瞧,匾上刻着“弘惠门”四字。两边就是绵延开去的、看不见尽头的高大宫墙。
她的姐姐、还有无数绮年玉貌的女子,便是在这道宫墙内呢!
当然,还有她自已,也将一步踏入!
心底略酸,殷缡色忙定一定神,不再东张西望,只站在门边静静等待。
不多时,门内走出个二十五六岁的管事宫女,及两个小太监,殷缡色所携的箱笼行李便被两个小太监取了去。
那宫女着浅蓝色衣裙,脸容端正清秀,淡然瞧住殷缡色,道:“是殷家二小姐么?奴婢锦宁宫管事明芝,请您跟着奴婢走吧?”
“是,麻烦你了。”殷缡色深吸口气,最后回首看了看来路,便向明芝略施一礼,微绽笑意。
这明芝相貌清秀,气度闲淡,看起来并非寻常宫人。宫庭中关系错综复杂,能与人为善,还是客气点好。自小生长在宰相之家,这点厉害殷缡色还是懂的。
“不敢,殷小姐客气。”明芝还礼,在前引路。
宫墙之内,一座座坚石与古木筑成的高大宫殿外观不显华贵,只显岁月凝成的古朴与雄浑。大燕立国近五百年,历经无数沧桑,这皇城内的建筑便是明证。
宫殿间青石辅就的道路宽敞整洁,又长又直的延向前去,路上不见有其他宫人行走,也听不见什么声响,一切都是那么庄重又静寂。
能听到的,唯有她们两人的衣袂翻飞声。
跟在明芝身后走了半晌,殷缡色渐渐被这氛围压得有些气闷,便索性开口道:“明芝管事,请问你这是带我去拜见公主殿下么?”
清脆悦耳的少女嗓音在宫城中听来有些突兀,明芝略微意外的转过头,道:“是的,殷小姐。入宫伴读的各家小姐,都要让公主殿下过目后才能留下。”
“哦?你是说若公主殿下过目后不满意的话,还会被遣出宫去么?”殷缡色心底一动,抬眼追问。
“这个……奴婢不知。”似乎看出殷缡色眼底的一丝期盼,明芝双眉微微一扬,却不和她多言,只是起步继续向前走去。
殷缡色无法,只得快快跟上,心底却不断翻腾,思索着明芝所说的意思。
难道……先前曾有大臣之女触怒了公主,而被遣出宫去?那么,她会不会也触怒公主,也被遣出宫去?
走过宽阔宫道,又向侧处折了几折,总算到达七公主所居的锦宁宫。里头的宫殿与庭院明显华丽柔婉了起来,穿梭来去的宫女也人数众多,但仍不闻多少嘈杂声。
进入公主日常起居的凤帏园,两人在殿室外停步。明芝隔着几重轻柔纱绡,朝里低声禀报:“公主殿下,左相府殷小姐到。”
透过粉白纱绡看去,只隐约见得有一个瘦弱的女孩侧坐在塌上。小小身躯包裹在重重叠叠的宫裙里,极其的华丽也极其的单薄。地下站着五六个宫女,却并不在她跟前服侍。
“嗯,进来。”语声稚嫩冷淡,七公主燕晗身子动了一动,自塌上坐起。
有宫女上前相扶,却被她不耐的挥手赶开。
绕过纱绡,走入内堂,冲鼻是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气。殷缡色恭敬施礼,低头轻声道:“臣女殷缡色,见过公主殿下。”
“起身,抬头。”七公主燕晗似乎不怎么爱说话,且说的话都十分简洁明了。
“是,公主殿下。”殷缡色慢慢抬起头,向塌上这位据说是最得当今皇上宠爱的公主看去。
苍白,是殷缡色看到她后的第一个感觉。
苍白而美丽,瘦弱而寂寞。
七公主是当年的大燕第一美人列皇后所出,容貌当然极美。双眼大而幽深,鼻唇小巧精致。就算只有十三岁,也足够让人看出她的不俗。只是,她的身子看起来实在虚弱,简直有些弱不胜衣,让人担心她会被一身的华丽宫服压垮。
而她的肤色也实在苍白,一只伸出袖外的纤纤小手,苍白到比她腕上戴的羊脂玉环尚要白上几分,肤下细弱微青的血脉隐然可见。
最让殷缡色意外的,是她眼底凝着的寂寞。幽冷消沉,与堂堂公主的显贵身份,及一身的华丽衣妆极不相配。
怎么,这大燕皇宫之中,连最得宠爱的高贵公主都会如斯寂寞?
不知为什么,殷缡色看着眼前的女孩,居然有些同情。
“你不美,也不怎么会打扮,比不上很多宫中女子,更比不上右丞相家的周紫星。”燕晗冷冷看了她半晌,开口陈述。
“是,臣女知道。”微微一笑,殷缡色心平气和,并不为她语中的直白难过。
她向来很有自知之明,长相是秀丽有余,艳美不足;身上的湘丝青裙偏于素淡;鬟发上更只绕了两根缎带、簪了几朵珠花,乍一看去比宫女们的打扮也华丽不了多少。
而右丞相的次女周紫星,却与其姐周紫月一样,在京城中素有美艳绝伦之名。看来爹爹真是失算了,前有周紫月克住了姐姐柔色,现在又有周紫星先一步入宫,来阻挡她了呢!
“长得不美,还要入宫?”燕晗才十三岁,说出的话却直接得可怕。似是童真,更似是刻薄。
“臣女入宫是为了陪伴公主读书,不用很美。”殷缡色微笑,忍不住温和的看着眼前那高贵又孤单的女孩,虽然那女孩只比她小一岁而已。
这宫墙里总算有一个人是敢说真话、肯说真话的。
“是么?”燕晗撇撇唇,轻哼一声,道:“人人都说入宫是来伴我读书,可笑!”
“公主殿下,多虑了。”殷缡色轻轻一叹,低下了头去。
是啊,每个女子入宫都说是来陪公主读书的,可其实呢?也怨不得这位公主辞锋锐利了。
毕竟,连她也是被父亲送进来接近皇子的。
说到底,七公主不过是众家少女飞上枝头的一块跳板而已。
“够了,下去吧。”燕晗对她的耐性到此为止,挥挥衣袖,仍然侧过身去,瞧向塌上一卷图画。
“是,公主殿下,臣女告退。”殷缡色躬身施礼,遥遥抬眼一掠,却见塌上展着的画卷笔墨疏落,似乎是一张写意幽兰图。
看来,这位公主喜好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