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南歌子

4、第三章 锋芒初见

　　所有入宫的少女都被安排在锦宁宫东侧的饮露园，与公主所居的凤帏园相隔甚远。
　　殷缡色跟随明芝绕过一泓宽阔湖面，再沿曲径步入饮露园，只见花木扶疏、流水清净，数间屋舍顺宫河错落散布，亭台楼阁皆是精雅考究。
　　正抬眼打量园中景致，殷缡色忽听到几声少女轻笑传来，不由向旁看去。
　　只见侧前方数十步的一棵高大银杏树下，正有几个华服少女围坐在一起笑语闲聊。居中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着绛紫色丝裙，肤色白腻透红，容颜娇媚不可方物，脸上神情甚是倨傲。
　　围坐在她身边的众少女虽也服饰华贵、面貌姣好，却远不及她高贵夺目。
　　殷缡色略一思索，便知她是右相家的小女儿周紫星。因周家女儿名中都有个紫字，所以都喜欢穿着紫色的衣物，且不许身边其他女子再着紫衣、佩紫饰。
　　感觉到园中有人走入，众少女纷纷转过头，向殷缡色这边看来，相互间低声轻语。而周紫星只看了殷缡色一眼，便矜持着转开眼去，面上微露轻视。
　　周紫星原本容色极美，双眸更是不负名中那个星字，在日光映照下熠然生辉、明灿如天上星子，但此时带了三分轻视，便显得不那么美丽悦人。
　　殷缡色被她这样打量也不动气，只是淡然一笑，足不停步的随明芝继续朝园内行走。
　　她入宫最大目的是为了见到姐姐柔色，原本就对争宠斗妍不感兴趣，当然不会因周紫星的轻视排斥而动气。
　　明芝目不斜视在前领路，暗地却把各少女的神情举止都收在眼底，见状暗一点头，再开口时语气已不再如先前淡漠，道：“殷小姐，入宫伴读的每两位小姐同居一栋屋舍，每人独居一间卧房。这栋屋中右侧已入住了礼部尚书程大人家的小姐程静衣，请问殷小姐可愿入住左侧的这间？”
　　说话间，两人已停在一栋精舍前。
　　礼部尚书的女儿程静衣？听说那是个庶出之女，生性文静腼腆得很。殷缡色略略一想，便微笑点头道：“但凭明芝管事安排，缡色并无意见。”
　　她素喜安静，当然愿意有个文静的邻居。
　　而且眼前精舍离其它几所似乎相距更远一些，不知是无意为之，还是有意安排。宫中女子是非最多，以殷缡色所想，倒是离得越远越好。
　　“如果满意，那就请殷小姐进屋吧。”明芝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端庄的面容顿时柔和下来，显出几分秀美。
　　殷缡色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看一眼。心底暗想，原来宫中真的最多绝色女子，想不到这二十多岁的宫女管事，也是容貌不俗的。
　　进屋后略一打量，殷缡色微笑道：“多谢明芝管事费心，缡色感激。”
　　清净淡雅，是殷缡色进屋后的最大感觉。最难得的，是屋角有一书架，架上居然还放置了不少书册。
　　殷缡色自然不会认为，每个入宫少女的房中都是这样陈设。这定是明芝对各家女子详细打听后，特地按照各人脾性分别准备的。
　　明芝的细心与谨慎，可见一斑。
　　“不客气，殷小姐若还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我，或者吩咐这里的执事宫女。”走到门外轻轻一唤，明芝又带着两个宫女回转，道：“负责照顾两位小姐日常起居的是卫香和沉珠。”
　　两名宫女都是十六七岁年纪，卫香略高些，瓜子脸，有几分秀气。沉珠略丰润，圆圆的脸甚是讨喜。两人低眉垂眼，向殷缡色恭敬施礼道：“奴婢见过殷小姐。”
　　“不必多礼，我等只是到宫中伴读暂住而已。”殷缡色微笑，将两名宫女与家中的阿索阿若相比，只觉太过拘谨了些。
　　两名宫女不敢接答，明芝却道：“殷小姐，入了宫住进这院子的，就都是主子，前途不可限量，请小姐不必客气。”
　　殷缡色一呆，低低道：“前途不可限量……”
　　呵，连一个管事宫女都知道，她们这会儿进宫来是做什么的。
　　不一会儿，明芝便告退回了凤帏园，留下卫香与沉珠帮她整顿安置。
　　坐在窗边，殷缡色见卫香取了个铜盆走了开去，想是去屋外打水，便望定沉珠，问：“沉珠，你入宫多久了？”
　　“回小姐，奴婢十二岁入宫，至今已四年多了。”听到她发问，沉珠立时停下手中动作，恭谨回答。
　　“嗯，四年多，也不算短了。”眨眨眼，殷缡色再问：“那么，你可知柔妃所居的纤云宫离这儿可远？如何走法？”
　　“回小姐，纤云宫是属于东六宫的，跟这儿隔开有好些路呢！不过倒是好找，过桂华门，顺着东边宫道一直往前，见了刘贵嫔的醉芙宫右转，不远就是了。
　　“嗯，在东六宫。”用心记下，殷缡色只想着尽快去见柔色。
　　“殷小姐，您可是想去纤云宫？”迟疑了一下，沉珠大胆发问。
　　“不错。”殷缡色不但要去纤云宫，而且是越快越好。
　　她与柔色，已经分别整整三年了呢！
　　“可是殷小姐，宫中门禁多，规矩严。各宫之间若无主子同意，是不许随意走动的。特别是入夜后，宫门一锁，再出入便要凭腰牌，违者会受罚呢！”说到受罚两字，沉珠两肩一缩，似乎从前吃过苦头。
　　“是么？”殷缡色皱眉，她只想着见柔色，倒没料到有这些规矩。
　　不过她此次入宫柔色必定知道，到时柔色必定会遣宫女来召她，便不算随意走动啦！
　　只是，柔色何时才会遣人来呢？
　　是今日傍晚，还是明晨一早？

　　日渐偏西，殷缡色一心等着柔色宫中的人到来，也顾不得去拜访新邻居程家小姐程静衣。可没想到，那程静衣却主动来了。
　　看屋门外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犹豫着不敢走入，殷缡色索性站起，对着她微笑道：“是程小姐么？请进吧。”
　　“嗯……好，多谢殷小姐。”听到招呼，秀气的瓜子脸微红，已在门外站了好久的程静衣终于慢慢走入。
　　人如其名，这位程家小姐着一袭月白色儒裙，容貌纤丽、气质瀛弱，虽然算不得很美，但也很有几分楚楚动人处。
　　“程小姐请坐，原本我初来，是该去瞧你的呢！”殷缡色年纪比她小些，却镇定从容很多，执起桌上瓷壶，为她斟茶。
　　“不不，家父曾关照过，要我来见殷小姐的……”声音越来越轻细，程静衣实在不惯与人相对，话都没说完全。
　　“程小姐不必客气，在这锦宁宫里，我们都是一样的。”轻叹，殷缡色知道，定是程静衣入宫时其父曾关照过，要她见着高官之女，必要主动结交。只是，方才树下结伴闲聊那几个少女中并没她，看来那周紫星不喜欢她？或是……右相周临放不与程尚书同路？
　　听她这样回答，程静衣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总算敢抬起眼，怯怯道：“静衣生性愚笨，以后陪伴公主若有差错处，还请殷小姐多加关照。”
　　她这句话倒说得挺顺畅，似乎早前曾加以练习过。
　　“哦……好。”殷缡色点头，不由有些好笑。
　　公主对自已没半分好眼色，如何再去关照别人？
　　但看程静衣这样柔弱无依，却让她想起了同样柔弱的姐姐，不由对程静衣多了几分好感。
　　“那，请殷小姐早些休息，静衣回房了。”天性不擅言辞，程静衣实在找不出什么话说，索性匆匆离开。
　　瞧着她纤白身影隐进门外夜色里，殷缡色目光并不收回，脸上布满失望。
　　夜色浓重，星月已上。
　　柔色却还未遣人来，今晚想是不会来了。
　　为什么？
　　难道柔色不知她已到宫中？
　　抑或，柔色并不急着见到她？
　　带着满腹疑惑，殷缡色渡过了入宫之后的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