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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纷乱四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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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佑二十三年,六月十七。
大雨连降二十八天,沧烈江水位高涨,大燕国境内数条支流泛滥。吴江、彭化、顺阳三郡为大水所淹,十多万百姓急离家园,逃难四方!
上京,左丞相殷府。
昏暗清晨,再度风雨交加。
一驾马车穿破雨幕快速驶来,停在殷府大门外。帘幔掀起,下来一个身形纤细的青衣少女,快步走到朱漆大门前扣打门环。
一家丁应声而出,看清少女面容后忙躬身行礼:“是二小姐回来啦!”
“老爷可在府里?”殷缡色神情略显急促,没有半句废话。
“回小姐,老爷尚在府中,还未上朝去。”家丁恭敬回答。
“很好!”一闪身,殷缡色急步向内走去。
正堂,左相殷坍已着好朝服,准备出门上轿。
“父亲,请稍等片刻!”殷缡色见状,忙上前唤住。
“缡色!你怎么出宫了?”算来也有月余未见,殷坍看到女儿脸上竟没半点喜色,只将双眉皱起。
将心底一丝失望抛开,殷缡色道:“父亲,前些天女儿曾数次让小茼传信回府,不知父亲可有接到?”
“唔,接到了。”殷坍淡淡道。
“那父亲为何仍扣住赈灾银两,不予发放!”关心则乱,殷缡色将质问冲口而出,竟忘了父亲殷坍是何等样人。
“你懂什么!”殷坍冷斥,道:“官银发放岂是这么容易的事!”
“父亲!大燕境内已暴雨成灾,父亲掌理户部却不放灾银,会使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病饿而死……”殷缡色顾不得面对的是向来威严独断的父亲,语中隐含谴责。
不等她说完,殷坍大怒道:“住口!一个小小女子也来妄议朝政!我叫你远离太子,你听不明白么?居然还在这里谈什么救灾救民!我看你想救的,不过是太子而已!”
殷缡色受他斥责也不惊惧,只定定道:“父亲,当初是您将女儿送入宫去的,也是您要女儿接近太子!如今要女儿与太子划清界线,不嫌太迟了么!”
“殷缡色,你说什么!”殷坍见她胆敢出言反驳,一时怒极。
殷缡色淡然一笑,道:“父亲,先前女儿在宫中的情形您不会不知!如今女儿居于公主燕晗的锦宁宫,与太子来往甚密。宫中明贵妃、月贵妃一党恐怕都把女儿视作了太子朋翼!而您,自然也脱不了干系!父亲到现在才来告诫女儿要远离太子,您猜……别人会相信么?”
殷坍听了面色阴沉,冷冷道:“就算别人不信,也无妨。但你若再接近太子,恐怕我殷氏满门便要毁在你手里!”
“父亲,您这是何意?现在水患虽然严重,但只要父亲能让户部下折命地方官员发出灾银,相信太子定能安抚百姓、稳定灾情!”殷缡色万分不解,怎的殷坍竟把燕然视作了洪水猛兽一般。
冷哼,殷坍道:“你女孩儿家见识浅薄,懂什么!我户部的确可下折发放银子,但你知道灾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粮食啊!有了银子自然可以购粮救灾!”殷离色以为有转机,连忙回答。
“不错,是粮食!可你以为我大燕境内,如今还买得到那许多粮米赈灾么!还是你要灾民直接呑银子果腹?”不屑的看着她,殷坍连连冷笑。
“无粮可买?怎么可能!”殷缡色愣住,不敢置信。
大燕国向来民生稳定、米粮充足,怎可能只因这次洪灾,便到粮食紧缺的地步?
殷坍昴首看向门外风雨,漠然道:“此次大水泛滥之郡县,都为我大燕国耕作区域,万顷良田被淹、十数座粮仓被毁,不但灾区无粮,便是天子所居的上京城,周边也已粮米告急、粮价飞涨!”
摇头,再摇头,殷缡色仍是不能信,喃喃道:“缺粮?我大燕国怎么会缺粮?”
殷坍淡然道:“有人囤粮,自然就会缺粮了。”
殷缡色一听,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窖。
囤粮!竟是有人趁灾囤粮,借机会大发国难财么?
不!或许囤粮并非为财,为的只是……太子之位!
燕然以太子之尊赶赴受灾区域,百姓原是对他寄予厚望。可是现在既然无银无粮,那燕然的处境……
强迫自已保持清醒,殷缡色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父亲,我大燕国无粮,就不能向流风国、向漠桑国借粮买粮么?”
若无粮……不单太子有责,那么多大燕百姓也将会饥饿而死呵!
殷坍语气沉沉,道:“你以为买粮那么容易?洪灾突至,要缓解十多万百姓无粮危机,最少需粮三十万石!试问,谁有能力在短时期内集齐?再说流风国也与我大燕国一样紧临沧烈江,国内也早已支流泛滥、一片水泽!你呆在宫中,难道不知半月前流风国皇子安廷越急急返国,为的便是这个么?”
不错,不错……流风国也已遭灾,漠桑年年向大燕纳贡,库内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积粮。
这一次大燕百姓,竟是无法安然渡灾了么?
而太子……
失魂落魄,殷缡色一步一步,向殷府外走去。
她想不到这次出宫回府,得到的竟是如此结果。
囤积粮食……大燕国地域广阔,能有财力将粮食囤积到举国少粮、无力赈灾的,会是什么人?
是……能抵半个大燕国库的明氏一族么?
暂时,殷缡色能够想到的,唯有明氏!
若真是明氏,当可属国贼了!
承佑二十三年,八月初九。
大雨连降五十二天,沧烈江水位再涨,大燕国沿江流域又有恒照、莫田、江陵三郡爆发水患,流离失所的百姓增至近三十万!
朝廷灾银发放缓慢、受灾地区粮食紧缺,百姓死伤、离难者无数。
大燕国内,民乱渐起。
有朝臣联名奏报,述太子赈灾不力,才至情势险恶。皇帝震怒,下旨急召太子返京。
承佑二十三年,八月十五中秋至。
大雨连降五十八日,终于停歇。但天上浮云缥缈,将本应明亮的月辉摭去大半,只显暗淡无光。
夜已深,锦宁宫内人不寐。
“可恶!父皇竟然责怪哥哥治灾不力!他怎不去怪洪水无情呢!”绷着小脸,燕晗站在殿内生气。
“公主,请息怒。”殷缡色心中也是一片苦涩,实在无力再去劝慰燕晗。
自三天前太子回朝,便被皇上怒言怪罪,斥其立即回东华宫闭门思过。而朝中明氏、周氏一党的臣子更是不断联名上奏,道太子治灾不力,有负贤德。
“不行,我要去见父皇!”怒气冲冲,燕晗往殿外快步走去。
“公主!公主请等一下!”一惊,殷缡色忙上前拉阻。
“做什么!”心下气恼,燕晗口气极差。
“公主,如今皇上正在气怒中,你若此时去见圣驾,恐怕只会惹得皇上更生气啊!”再宠燕晗,皇上毕竟是皇上,有帝王之怒。
“我不管!”燕晗又走几步,忽的回身瞪她道:“你,也跟着来!”
“公主!”劝之不听,殷缡色双眉紧皱。
唉,真是倔强到极点的性子!
“殷缡色!你若不来我就自已去了!”语带威胁,燕晗知道,殷缡色绝不会任自已一人前去。
“是,公主,缡色与你一起去。”无奈,殷缡色只得快步跟上。
宫道昏暗静寂,少有人行走。
燕晗与殷缡色一路来到皇帝日常起居的正德殿,却被太监告知,皇上今夜宿在月贵妃处。
月贵妃,周紫月!
冷哼,燕晗一声不吭,再向周紫月所居的折桂宫而去。
殷缡色跟着她,一双秀眉却是越拧越紧。
太子遭皇上如此责难,很明显周紫月也在其中推了一大把。
现在燕晗要去折桂宫找皇上,恐怕只会让周紫月趁机火上浇油、落井下石!太子的处境将更为不妥!
堪堪已到折桂宫,殷缡色当机立断,赶上前两步阻住燕晗,静静道:“公主,你曾说过,要我再不瞒骗于你,对么?”
“不错。”不知殷缡色何意,燕晗停下脚步,道:“你现在说这个做什么?”
殷缡色知她耐心不足,快速道:“好,那我告诉公主,若你现在入折桂宫找皇上,不但帮不了太子,甚至还会帮倒忙!你信不信?”
“你……你怎知!”燕晗不信,或者,不愿信!
一向疼她、宠她的父亲,竟然会不允她所求?
殷缡色转头,向着近在咫尺的折华宫遥望,缓缓道:“公主若不信,便请听一听宫里传出来的声音吧。”
眼前,折桂宫里隐隐传出的,是欢快悦耳的箫鼓齐奏声。
抿一抿唇,燕晗有些明白,道:“你是说,父皇现在并不想面对水患一事?”
殷缡色点头,道“是,皇上此时由月贵妃伴着,想必能有片刻忘记水患肆虐。若你此时冲了进去,不仅皇上不乐,月贵妃更会不乐。”
“月贵妃!我找父皇关她什么事!”燕晗又气又怒,但终于不再前行。
叹息,摇头,殷缡色不想再多说。
不关周紫月的事么?
恐怕其中相关的,多了!
太子被责难、禁足一事,不出数天,就已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心忧太子,也心忧柔色知晓此事后会否悲愁过度,殷缡色一早赶往纤云宫探视。
果不出她所料,柔色正郁郁站在园内,对着一株青枫落泪。
初秋时节,凉风渐起。殷柔色只着了一件单薄生丝衣裙,越加显得纤瘦可怜。
“姐姐,当心着凉。”不敢惊了她,殷缡色缓步上前,轻声劝慰。
“嗯,是缡色呀,我不冷的。”回头时抬袖向脸上轻拭,殷柔色勉强一笑。
“不冷,站久了也会累的,姐姐进殿休息吧。”伸手挽住柔色,殷缡色转步往殿内走。
一边走,一边心惊,柔色的手掌竟这样冰凉!
入了殿,殷缡色想要倒杯热茶给柔色暖暖手,却气结的发现,案上茶壶空空如也,竟一滴水也无!
“姐姐,这宫里的奴才真是太不象话了!”殷缡色向来也是好脾性的人,但看到这样,也不禁生了气。
“算了,我如今在这宫中,不过是浪费米粮而已。有无茶水,又有什么要紧。”柔色摇摇头,自觉凄凉。
“姐姐!”殷缡色咬唇,心疼不已。
“妹妹……最近我听宫人们说……好象太子被禁足了?”踌躇了半天,殷柔色终于忍不住,怯怯询问。
嗯,她只是寻常的、平常的问一问而已,缡色不会知道的。
殷缡色心底一跳,却只能装作平静,道:“是啊,皇上怪责太子赈灾不力,让他在东华宫思过呢。”
“哦……”殷柔色点点头,却不敢再多问。
想一想,殷缡色终是不忍,道:“姐姐,太子身份尊贵,就算被皇上一时责贵,也应没有大碍的。”
柔色脸上神情稍缓,点头道:“是么,这就好。”
她,终是忘不了。
太子被禁东华宫,她却早如死灰一般,自禁在了纤云宫。
见柔色无事,殷缡色便离了纤云宫,返回燕晗住处。
现在,她得好好看着燕晗这个小炸药包才是。
可是,缡色万万没有想到,她只去了纤云宫这么一小会儿,燕晗就冲出锦宁宫,惹下了不大不小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