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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琴尊九宵 ...

  •   淡墨线条柔婉舒畅,如流水划过纸卷。
      衣带随风、裙袂飘扬,一宫装少女慢慢自殷缡色笔下显现。只见她唇角隐含浅笑,侧立于清波芙蓉之上,面容娇美绝伦,眼眸流转间一片尊贵,不是七公主燕晗又是哪个?
      画罢,殷缡色略想一想,又在纸卷空隙处提上几行小字: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
      其洁若何,秋菊披霜。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
      其文若何,龙游曲沼。
      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这原是诗经中描写美人的篇章,用在此处,既增画卷雅趣,又赞赏了燕晗的出尘姿容与高贵身份。
      “好!画美,人更美!”安廷越笑着轻击双掌,有些意外的看一眼殷缡色,然后盯着画卷细细观赏。
      燕然瞧住殷缡色,也不禁点头一笑。
      见状,殷缡色微微松了口气。
      方才燕晗要她当着安廷越作画,若不尽全力,只怕引来燕晗怒气。但若是尽了力、得安廷越赞赏她画技,恐怕更会引得燕晗心底不乐。
      怀春少女,心思最是敏感。如这般结果,总算两全其美。
      燕晗始终都在注意着安廷越,此时见他盯住画上的自已猛瞧,虽然不是直接注视,但也叫人羞涩以极。便上前一步抢过画卷,红着小脸道:“画得不象,三殿下不必看啦!”
      “不象?”安廷越仔细瞧她面容,笑道:“我看画得挺象。不过七公主天生丽质、鲜活灵动,笔墨再好,自然也是及不上的。”
      燕晗小脸更红,咬一咬唇,道:“世人皆知,流风国女子个个风雅灵秀。三殿下在宫中看惯美人,又怎会稀罕。”
      她这话,已有些在探问安廷越的心思了。
      可安廷越只摇一摇头,笑道:“世俗脂粉,自然不能和公主的天家尊贵相比。”
      他说的话始终都很客气,也始终都在赞赏燕晗。但是,却不露自已的分毫心思。
      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情?
      燕晗才盈盈十三,又情窦初开,自然是看不懂的。

      从太子府出来,一直到返回锦宁宫,燕晗脸上表情就没宁静过,忽忧忽喜、阴晴不定。
      拉着殷缡色,不让她立刻回饮露园,燕晗张着大眼问:“殷缡色,你说那流风国三皇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殷缡色温和笑道:“公主放心,以公主的容貌与身份,只怕天下任何一个男子都会倾心的。”
      燕晗却摇一摇头,道:“不,不是。他不是别的男子,他是流风国的安廷越!他这种人只会为女子的才情所动,绝不会在乎那些容貌与身份!”
      “公主……”殷缡色没料到她就是动了情,也依然不减分毫敏锐直觉。
      燕晗抿抿唇,又道:“殷缡色,你不必因为我的身份便好言安慰,因为我不需要!既然我已经喜欢了他,自然会努力去赢来他真心。”
      “是,公主。”殷缡色点头,很是佩服。
      世间女子大多羞涩做作,如燕晗这般心意明澈的,倒真是难得。

      接下来几日,殷缡色几乎天天陪着燕晗到太子府去,与燕然、安廷越一同吟诗作画、赏风弄月。
      燕晗的心意已经再明白不过,只是,安廷越却始终不即不离、不冷不热。
      “殷缡色,你说他为什么还不喜欢我?”神情忧郁,燕晗侧倚栏杆,拿纤秀指尖将雕花栏杆上的纹饰一丝丝抚摸过去。
      如果……此时抚的是他的眉、他的眼,该有多好?
      “公主不要灰心,古人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殷缡色无法,只能拿些大话来安慰,可自已都觉得象废话。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惜他的心好象比石头还硬还冷呢!”到底知道自已才艺不足,燕晗心头郁闷至极。
      安廷越,笑容清朗、潇洒如风的安廷越。他可是她唯一看得上眼、又动了心的男子呢!
      谁知他竟不稀罕!
      殷缡色摇头,道:“公主,其实他对公主也并非没有好感的。你看他教你作画、为你填词时的态度,很认真很耐心呢!”
      “嗯,可惜还不够。我要的不是好感,是真心的喜欢!”咬唇,燕晗抬起头,凝视殷缡色:“你说,我若有你的才情该多好?或许,他就会真心喜欢我了呢?”
      她一双深黑大眼里水光盈盈,竟是快要落下泪来。
      “公主……”殷缡色吃了一惊,忙道:“公主何必这样?安殿下尚在我大燕国,还有的是时间让他动心!”
      她看惯了燕晗的骄傲与任性,现在见她这样悲伤,也不由微微心疼。
      “不,不会的。他现在对我无心,以后也绝不会动情。”摇头,纤长睫毛微动,一滴泪水自燕晗眼底滑了下来。
      这,可是她第一次真心喜欢一个男子呢!
      “殷缡色,我好难过啊,你说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让他喜欢?”眼泪汪汪,燕晗的高傲与冷漠全不见了踪影,只余无助。
      燕宫之中,殷缡色是她唯一肯接近的女子。现在,也是她唯一肯吐露心事的对象。
      那种凄楚、那种伤怀,就直直透进了殷缡色心底。
      咬一咬唇,殷缡色问道:“公主,可会弹琴?”
      “会,但弹得一般……”燕晗想起从前学琴时的散漫,更加悔不当初。
      “学过就好,这几日还请公主多多练习。”看着燕晗,殷缡色露出鼓励笑容。
      “你要我弹琴给他听?可是我琴艺平平……”现在的燕晗,对自已极度缺乏信心。但奇怪的是,对殷缡色又充满信心。
      “公主请放心,缡色会帮你的,必定让安殿下喜欢公主!”既然燕晗真心与她为友,那她自然也要赤诚相报。

      当晚回到饮露园,殷缡色写了封信让沉珠给东华宫的太监李能送去,然后,便是耐心的等待。
      不出她所料,第二日下午,李能便将她所要的东西,捧到了锦宁宫。
      与燕晗同站在桌案旁,将密密包裹着的锦锻一层层揭开。不一刻,一架焦尾古琴显现在了两人面前。
      琴身精致古朴、色调暗雅;琴弦光润洁白、紧密均匀。最难得的,是古老木质上呈现出的一丝丝蛇腹断纹,横截整个琴面,在宫灯下泛起幽幽光泽。
      这架古琴,一看便知珍贵至极。
      燕晗好奇的瞧着,忍不住探出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清脆琴声立时传出,圆润而优美。
      “好琴!”就算琴艺不佳,燕晗也能感觉到眼前古琴的珍稀难得。
      “公主,这便是韩先生曾经问过的,流风国琴尊。”殷缡色垂眼,以手指缓缓抚过琴身,眼底一片眷恋。
      “琴尊?是琴尊九宵?”燕晗满脸惊讶,更加仔细的观赏起古琴来。
      果然,琴身侧面不起眼处,用篆体细细缕着九宵二字。字体古老且细小,若不是极目注视,断不能发觉。
      “公主,缡色今日将九宵赠予公主,愿公主得偿所愿。”依依不舍收回手,殷缡色静静笑道。
      “你……真舍得?”燕晗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
      九宵,连流风国人都仰慕珍视不已的古琴,竟是在殷缡色手中,而现在,殷缡色又要将其赠送给自已!
      殷缡色点头,笑道:“以琴为媒,公主定能得安殿下真心。”
      燕晗乍喜又忧:“可是我的琴艺……”
      “公主放心,只要公主将这琴曲弹熟,一定没问题的。”殷缡色探手到怀中,取出一卷琴谱。
      燕晗接过后略略一瞧,是用减字谱记录的一曲《潇湘水云》。
      “这琴曲难么?你现在就教我吧!”燕晗兴奋又期待,恨不能立时学会。
      “不难,保证公主两天就学会。”殷缡色见她愁色尽去,笑道:“不过缡色昨晚不小心划破了手指,不能为公主弹奏。公主自已练习,缡色在旁听着就是了。”
      “好!”燕晗摊开琴谱,即刻便认真习练起来。

      殷缡色说得不错,只两天时间,燕晗已把一曲《潇湘水云》弹得流畅纯熟。虽还未能展现出曲中的清越潇洒意境,但也总算象模象样。
      至少,能够弹给安廷越听了。
      这天傍晚,燕晗便在凤帏园里设了家常小宴,专请燕然及安廷越。殷缡色自言身份不及,却是坚持不肯入宴,燕晗无法,只得随她。
      凤帏园内,夕阳西下。
      琴声悠悠扬扬,自高大凤凰木下传出。
      火红凤凰叶随风轻摇,树下燕晗一身丝裙洁白若雪、不染纤尘。一张素颜细致姣好、静若处子。衣袖挥动间,琴弦轻颤,《潇湘水云》直入天际,在夏日傍晚泛出无限清凉。
      安廷越随燕晗踏入凤帏园时,先是为这琴曲怔了一怔,再到走近燕晗,看清她指下拨弄的古琴时,已经转不开眼。
      琴尊,九宵!
      曲调悠悠而终,清越声犹自在园中回绕不休。
      燕晗缓缓抬起头,满意的瞧见安廷越脸上震惊,绽唇笑开。
      呵!潇洒如风的安廷越,终于在她面前失了神!
      琴曲既终,三人在园中落座。
      “阿晗,多日不听你弹琴,倒是技艺见长了。”燕然最了解这妹子的琴技,但今日一听便觉不同。
      “人家常常练习,自然会进步的!”燕晗横她一眼,微嗔。
      这什么哥哥啊!想拆她的台么?
      安廷越已经忍了又忍,现在终于有机会开口,问道:“公主,请问方才公主所抚古琴,可是九宵?”
      “不错,正是琴尊九宵。”燕晗侧首一笑,娇丽绝伦。
      “果然……果然没有看错。”安廷越的目光却象是穿透了燕晗小脸,漫入远方。
      燕晗微一皱眉,出声拉回他目光,道:“九宵原属流风国,安殿下以前见过?”
      “不,不曾见过。”安廷越摇头,又问:“不知公主……是从何处得来这九宵?”
      燕晗咬一咬唇,心下揪然不悦,道:“三殿下见谅,这琴是友人所赠,特嘱我不要向他人提及她姓名。”
      哼,他对这古琴的兴趣,倒比对她要多多了!
      “哦,原来如此。”安廷越瞧着她,目光慢慢变得温柔起来,道:“公主所奏琴曲悦耳动人,不知廷越可有幸再来倾听?”
      “当然可以!”听他这样说,燕晗才高兴起来。
      呵,殷缡色的以琴为媒,果真不错。

      之后,安廷越竟是再不间断,每晚都会到凤帏园听燕晗弹奏琴曲。听得最多的,当然是那曲《潇湘水云》。
      这日午后,燕晗去了雍和宫给皇帝请安,殷缡色被宫女召来,见她未归,便走入了侧殿。
      九宵琴正静静躺在殿角的长案上,幽幽泛着微光。殷缡色忍不住走上前,伸指恋恋抚触琴身。
      光滑又细致的触感,真是熟悉呵!
      伸指轻轻一拨,琴声随指而出。扬唇,殷缡色勾起一缕笑意,指尖在弦上随意翻飞,一串曲调便随指而出。
      其灵动与清越处,比之燕晗不知胜过了多少。
      唉!只是,为了燕晗,她再不能以九宵琴弹奏。
      叹息着收回手指,殷缡色转身,准备离开。
      一抬头,却惊见安廷越正静静立于侧殿门口,也不知到了多久。
      “安殿下?”殷缡色心下忐忑,弯腰施礼。
      “不必客气,殷小姐也会弹琴?”安廷越看着她,表情似乎并没什么两样。
      许是,他才刚刚到来,并未听清。
      殷缡色暗暗舒口气,微笑道:“常听公主弹奏,学了点皮毛。”
      “是么?你画技出色,琴技也该不俗才对。”安廷越扬一扬眉,再看了她两眼。
      然后走近长案,凝目注视案上古琴。那眼神极其温柔,似乎看的并非是琴,而是最心爱的恋人一般。
      看了半晌,安廷越抬袖向琴弦抚去。
      也是一曲《潇湘水云》,但境界空旷、气势悠远,绝非弱质女子所能弹出。挥指间琴音充盈整个殿室,如让人立于高山绝顶,笑看风云变幻、潮起潮落。
      一曲终,安廷越侧首笑看殷缡色,道:“殷小姐认为我弹得如何?”
      殷缡色想了想,道:“殿下身份尊贵,所弹琴曲出尘脱俗,不是我等能够评论。”
      “嗯。”安廷一听,眼底微露失望,不再与她多言。
      真正能弹《潇湘水云》的,绝不应拒于俗礼。
      而殷缡色的回答,与一般女子实在没什么两样。
      不一刻,燕晗回宫。
      坐在园中,安廷越依旧安静不语,只微笑看燕晗拂动琴弦。
      燕晗偶一抬头,便能看到他眼中露出的极温柔、极温柔的神色。燕晗知道,在安廷越这种男子,如斯温柔神情,真正是极难得的。
      所以,她弹得更用心。
      心头的喜悦,也更多更深。
      而殷缡色看着安廷越眼底的温柔,却不能不担心。
      那温柔……分明是对着九宵古琴的,而并非燕晗!
      再敏锐、再灵慧,燕晗终于还是因情迷离了心思,不能自控。
      她,该提醒燕晗么?
      将九宵琴赠予燕晗,引得安廷越注目,到底是错,还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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