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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第一桩谋杀 ...


  •   天空阴霾,空气潮湿咸涩,带着浊重的腥苦。寒风从远方的海面席卷而来,刮在被海水浸润的衣服和皮肤上。
      海水正在涨潮,浪花不断掀起扑逐而来。
      当它只在膝盖时,看起来没什么。但是加隆知道,它将一波一波地,慢慢地往上涨。
      不久,这个小小的监牢将完全被海水灌满,而被关在里面的他无处可逃,无法呼吸。
      海水正漫过他的胸口,浪花拍打他的脸。无数水线在加隆脸上纵横流淌,尝到嘴里如此苦涩。
      此时加隆前所未有地恐慌和绝望。
      他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这里,自己即将死去。
      而想要杀他的人,是撒加。

      身体冰冷,嘴里仿佛有咸腥的海水,温柔的窒息感。
      “撒加?”
      艾俄罗斯并不是特意来找撒加的。15岁,他们已经是黄金圣斗士里最年长的人,领导者。有传言说教皇已经考虑教皇之位传给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偶尔他们会碰面,交流下最近的情况,更多时候,黄金圣斗士们只是各自修行。
      艾俄罗斯只是带着艾欧里亚去训练,无意间在路上看到似乎状态很不好的撒加。
      倚靠着岩石,撒加脸色苍白,海蓝长发一缕缕地贴在额边,看起来大汗淋漓。

      艾俄罗斯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海面传过来,而自己正沉溺在深深的水底。
      撒加努力回过神,向艾俄罗斯歉疚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见笑了。我没什么事,可能训练过度了。”
      在艾俄罗斯开口之前,撒加已经从他眼前消失了。
      艾俄罗斯皱下眉,感觉到撒加有些不寻常。不是说他身体不好,圣斗士们的训练总是过分疲惫,伤痕累累。而是他的态度。以往的撒加总是温柔得体的应对完美,今天他似乎再没心思去维持那样的礼仪。

      把自己丢到双子宫冷硬的青石板床上,撒加蜷缩起身体,感到无比寒冷。
      他和加隆是双子,从小开始就有所谓的心灵感应。性格和思维完全不同的他们很大程度上就是靠这种神秘的感应彼此联系和沟通。
      此时,发生在加隆身上的也遥遥地煎熬着他,他能感受到加隆的恐慌、愤怒、悲伤以及——绝望。
      你在杀死加隆,撒加。
      不。相反,我在拯救他。

      海水一波波地泼在加隆身上,也仿佛落在撒加身上。使他感到自己仿佛与加隆同在,同样承受这份罪。

      你不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为什么我要关他在那里。使我们一同痛苦。
      你要杀了加隆,因为他要你杀了雅典娜。

      加隆拒绝成为圣斗士,并且对其表现出了巨大的不满和厌恶。
      撒加无疑是爱着加隆的,同时又尊敬着目前的一切。而这两者不能相容。
      长久以来,这个可能性就一直在他心中和耳边悄声细语。
      在未来,他会为女神牺牲加隆,或者加隆要求他离弃女神。

      当这日将临的时候,他忽而发现,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事。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迷惑那么久,心底隐隐恐惧它的到来。

      圣斗士的一切来源,荣光和倚靠都是女神。
      你在这里,成为黄金圣斗士,在教皇麾下为女神而战。一切自然而然和理所当然。
      美德的正义。

      加隆是遥远的阴影,始终诱惑他的恶魔。神对他的试炼和试探。爱的罪恶。

      那么,再没有什么是他可以犹豫了。

      你想要埋葬他,撒加。
      黑暗的,叛逆的,如此对神圣的圣域不满,妄图推翻和夺权,大不敬。
      能做到大义灭亲吧,撒加。成为圣斗士本该如此,这岂不是一开始就该知道的么。

      不,我想要的是拯救他。
      他是我的弟弟。我只是在惩戒他,希望他回心转意。
      可是在那里,他会死。
      不,只要他诚心向女神忏悔,他就能活下去,并且停止受苦。
      女神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虚空里的偶像,臆想的救世主。你籍着她的名说话,抱着一线蛛丝般的幻象希望,不过是为了掩盖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你有这样一个弟弟,也就是另一个你。
      不,我说的都是真的。女神是真实存在的。否则圣域不会存在,而我们的存在也没有意义。
      你如此真诚真挚地信仰着女神,相信在那个死亡的监牢里,只要加隆诚心忏悔,奇迹会发生吗?
      是的,我相信。
      如果奇迹没有发生,加隆理所当然地死了呢?
      那是因为加隆不肯回转自己的心,离弃应走的路。他当得此惩罚。
      所以你知道加隆会死,因为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而女神不能拯救他。

      他的眼神空茫,望向记忆,不久之前见到的影像。
      当时无暇细思,正在自己的痛苦中辗转反侧。现在想来,却越加明晰和重要。

      艾俄罗斯站在面前,强烈的阳光披在他身上,像英雄的桂冠和长袍。看起来那么纯洁正义,毫无杂念。自身就是圣斗士的最好诠释。
      而艾欧里亚站在一旁,比他矮了好些,是年幼的弟弟。与他的兄长如此相似。

      他们两个都是光辉的,洁净的,圣域里的典范。
      而自己的弟弟,却游走在圣域边缘,在阴影中存活。仿佛在村庄旁徘徊的野兽,始终想着来劫掠和破坏。
      而他伸出的手污秽,要把自己拉入他那阴暗的沼泽之中,与他同调。

      憎恨和愤怒在心中升起。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逐渐远去。爱里出现了裂痕,就是被背叛。

      加隆不能相信,撒加竟然想杀了他。
      问题不在于死亡,而在于爱。
      无论他们如何争执,彼此背道而驰。加隆始终相信他们会爱着彼此,天然的纽带,无法断裂。他们虽然吵闹,却都实在为彼此着想,尽管不能认同对方的理念。
      加隆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所说的是罪,邪恶的阴谋。
      他只是没有信仰。
      在他看来,事情简单极了。圣域里人人敬畏的女神难道不是一个嘴上的概念,虔诚膜拜的不过是一个木偶石像。不能说,不能看,不能听,不能统治,更不能拯救任何人。而统治的实权在自称神的代言人教皇手中。如果撒加和艾俄罗斯都有资格当选,无疑要当教皇的人是撒加。
      那么剩下的事,不过是扫除阻碍。

      如此明显的事实。撒加竟视而不见,为此大怒。
      甚至于要杀他。

      苦涩冰冷的水在脸颊上肆虐,加隆如此绝望。直至此刻,他才忽然发现,从前以为坚不可摧的爱和亲情,不过如此脆弱飘渺。自己所倚靠的是虚空,行过之处不过一线细练,脚下是万丈深渊。

      撒加和加隆的父母去世很早,他们相依为命。长兄如父,撒加很自然地把责任放到自己肩上,把加隆当成幼弟看待,尽管他们是出生时间几乎一样的双子。从小撒加就像个成年人一样成熟而自我约束,凡事费心;而加隆得以放纵自己,始终像个孩子,因为凡事都有人替他费心。
      而现在,他回头的时候,发现背后是空无一物的悬崖。

      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他们设想过未来,甚至设想过死亡。分离似乎是难以忍受和想象的事。离开对方独自存在,世界之中,再没有那个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这样的事,似乎太过可怕。
      然而稍大点,他们就知道这是必然的命运,人总是要独立生活。过于紧密地彼此相靠不会有一个人的自由,而那样的未来同样不可想象。然而他们还只是紧握着彼此的手,等待命运如何使他们自然而然地分离。

      结果将他推下悬崖的人,是撒加。

      他再没有力气紧握栏杆,最后那一点点濒死时贪婪呼吸新鲜空气的岩顶离他远去,他沉入水底。
      他的意识展开双翼,无声飞远。

      水声澎湃,遥遥地传入耳中。
      一个激灵,加隆猛地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古怪的地方。
      背后是高耸的悬崖峭壁,岩石黝黑锋利。天穹是无光的永夜幽暗。面前是宽广得看不到对面的巨河或者湖泊,水面上浓雾缭绕,看不清任何风景,迷蒙的忧哀感。自己站在还未被水淹没的一小块沙地上。
      加隆站起来,迷惑地看着这一切。

      无声寂静之中,有阴影从浓雾里显现,拂纱分幔般缓行而来。
      迷雾之障向两边退却。他看到那是一叶轻船,缓缓靠近。船上有一个撑着桨的船夫,全身披裹着老旧的灰色布料,只看得见那双青筋毕露堆满褶皱、又显得十分有力的老年人的手。
      还有另一个人,坐在船上眺望着远方,是个少年的身形。侧脸看起来很熟悉。
      当他转过脸时,加隆的心中明镜般一亮,刹那所有记忆都翻面,倒映出他影影绰绰的身形。
      “好久不见。加隆。”塔纳托斯说。

      水正在涨潮,一波波地往上涌,也许这里其实也是海。水正在逐渐侵蚀加隆所站的仅有立足之地。加隆皱起眉。
      “我要上船。”加隆说,想要往船上过去,然而脚却像钉在地上,无法移动。眼看着水面没过脚背。
      “可以。”塔纳托斯说,声音雾气般飘渺。“但是你得先付钱。这是有代价的,加隆。”
      加隆都快气笑了。
      “我哪里有钱,你是要看着我淹死在这里吗?”
      话虽这么说,加隆还是不自主地把手伸到口袋里。他知道那是空的,空得就像自己的所有。
      然而他意外地摸到了一个东西。
      坚硬光滑的、圆圆扁扁的,指尖摸上去有些冰凉,却又带着体温。

      他把那东西掏出来,摊开手掌。
      那是一枚金币。

      它在手中闪闪发光,纯净辉煌,闪耀着贵金属的沉重色泽。金币上有一个头像侧脸的浮雕,看起来似乎很熟悉。

      加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不记得自己有这枚钱。”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既然有了,我可以上船了吗?”
      “你一直有,只是你自己不知道,或者说没有意识到而已。”塔纳托斯回答。
      远方传来一声不知名的鸟儿的怪叫,尖锐凄厉,仿佛夜枭的啼鸣。
      塔纳托斯侧过脸去倾听,加隆忽地意识到那种既视感从何而来。那个侧脸同金币上的非常相像。
      “你当然可以上来,虽然时间未到,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
      等到声音彻底消散在迷雾之中,塔纳托斯才转过脸对他说话。
      塔纳托斯的话令加隆迷惑。时间未到是指什么?他努力地想,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是空白的。
      金币在他手中发热,灼灼闪耀。
      你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么。

      水往上涌,慢慢没过他的膝盖,唤醒他的纷乱恐惧感。他一低头,看到水面自己的脸。
      神智霎时清明,看得到一切。
      也明白现今的境况。

      加隆抬起头,对塔纳托斯说。
      “现在我不会把它给你,我也不打算上来。”
      塔纳托斯微微歪过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
      “可以。”他说,“那么,握着它,不要放手。”

      水没过加隆头顶,他紧紧握住手里的金币。它在黑暗里闪光,在寒冷里是温暖,窒息世界中唯一的指向。
      飘飘荡荡地,加隆感到自己上浮下沉,最后失去了意识。水似乎逐渐退去了,而他还紧紧握住最高处的栏杆。

      像是紧绷的线被剪刀咔嚓一声,断成两边,垂落在各自所在地。
      撒加突然发现,对加隆的感应消失了。所有的痛苦,都不再折磨自己。
      只剩下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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