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安稳》莫非小妖

4、西府

　　前朝六大世家，分别是柳、温、谢、颜、闻、魏。勇毅公温家就出自这六大世家中的温家。但是，在前朝，当温家鼎盛之时，第一任勇毅公温氿不过是这个家族旁系中的一个父母新丧食不果腹的可怜儿。温氿参军原本只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想要有一口饭吃。招兵的时候，年纪十二岁的他凭着一身蛮力，就那么顺利地被选上了，还恰好和太祖皇帝分在了同一个新兵营。

　　温氿还有一个弟弟名叫温汁，他和这个弟弟感情好，当兵的饷银都寄回家给了弟弟。等到太祖皇帝势大的时候，温氿干脆让温汁也来投靠了太祖皇帝。温汁虽然生得瘦弱些，没想到却是拉弓射箭的一把好手，于百里之外也射死了好些普罗国的将领。

　　太祖皇帝登基之后，最开始跟随他的那些人，凭着功劳封了四公八侯。温氿得封勇毅公，而温汁也被封了镇南侯。两人是亲兄弟，干脆府邸也选在了一处，只隔着一条街。因为两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便又称是东府和西府。

　　天下大定后，温氿和温汁恨温家嫡系在当初他们父母去世时，没有出手相帮，反而有人贪图他们的房子，把兄弟赶了出去。于是，自从他们功成名就以后，虽有温家人前来示好，但他们却也不想着认祖归宗，干脆自开了族谱，又创了一个温家。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的人提起温家，自然是勇毅公所在的温家，原本守在旧都襄城的温家嫡系在世人口中反而就成了旁系。

　　东府因着勇毅公一直手握重兵，家中的嫡系男子多有战死沙场的，如今爵位也不曾被降过。而西府这边，第二代镇南侯酒后犯浑，爵位被当时的皇帝降了一等，此后不升不降，如今西府大门上挂的是镇南伯的匾额。

　　现今西府的这位镇南伯是温钧的叔叔，已过花甲之年，身子却十分健硕，温梓初是要叫他一声爷爷的。镇南伯的嫡妻只生了一个女儿，嫁给了安东侯为嫡妻。除了这个嫡女之后，镇南伯还有四个庶子，其中老二是从小养在镇南伯夫人面前的，充当嫡子养成。老二的媳妇就是镇南伯夫人的娘家亲侄女。

　　不过，虽然西府的当家人如今比东府的长了一辈，但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东府爵位更高一些，也因此，东府的当家人便成了这一支的族长。

　　也就是说，现在在温家，辈分最高的人是镇南伯夫妻，但族长却是温梓初的父亲温钧。

　　可以说，若不是因为还有一个勇毅公在，镇南伯府如今不过是只有这么一个空头爵位而已。再加上两府素来联系紧密——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温字，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就是心思缜密如谢氏，她都想象不到，西府竟然早就存了心思要对付东府，还用了这么隐秘的法子！

　　谢氏皱了皱眉，她在温梓初的屋子里安排了人，自然知道这事儿最开始是温梓初提出的。那么，自己这个长女又是从哪里获知这些的呢？因着温钧常年在外的缘故，谢氏身边只有这么一对儿女，她免不了就对温梓初和温槿两个多宠爱一些。温梓初平日里只学了那些个琴棋书画和管家理财，而真正的阴私手段，谢氏还是没舍得让她太早接触，只想着等温梓初定亲了之后再学也是来得及的。如今……倒还是这个有些娇憨的女儿先看出了不对。

　　“好了，日后都警醒些。赵家……这到底是你远房侄子的不是，你去好好和人家说和说和……涵丫头就来我院子里当差吧，平日里有空的时候，也叫她帮着看看绾绾的绣品。”谢氏立刻就想好了安排。绾绾是温梓初的小名，也只有谢氏和温钧会这么叫。

　　不管赵三的女儿是不是无辜的，她到底顶着被休弃的名声，放在温梓初身边不好。但赵家受了委屈，且这里面牵扯颇深，谢氏也是要抬一抬他们的，于是便把赵涵放在了自己院子里。

　　“你寻些合理的理由小心把这些人都打发了，别叫他们在老夫人和钟氏耳朵边挑唆起什么龌龊来。”安排好了赵家的事情，谢氏又淡淡地吩咐道，“既然前两日，绾绾说想要和芙儿亲近些，我想着到底是两姐妹，亲近些总是没错的，你明日就叫人把清苑收拾出来吧，把芙儿的东西都先搬过去。如今虽没有选秀一说，但姑娘家还是要把该学的规矩都学起来，你找个严厉些的嬷嬷放在芙儿身边……她父亲久在外，我这个嫡母自然更要尽心。”

　　“夫人仁慈，二小姐定会心存感激的。”吴嬷嬷恰到好处地抬了谢氏一句。

　　谢氏挥挥手先让吴嬷嬷下去了。她想了想，还是起身领着人朝维桢阁走去。

　　温梓初仿佛一直在等着谢氏。谢氏走进女儿的屋子时，那屋子里已经燃了沉水香，正是谢氏偏爱的味道。到底是做母亲的，这有心探究，自然就发现了温梓初身上的不对——怎么说呢，她整个人都如冬日的湖面一样沉静下来了。

　　温梓初领着谢氏坐在榻子上，她直接坐在地上——地上铺了毯子——将脑袋搁在谢氏的膝盖上。屋子里除了她们母女，再没有旁人了。

　　上一世的经历，温梓初本来就没打算瞒着谢氏，虽然她也没有打算明说。现在，那些敌人都藏在暗处，如毒蛇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猛然凑上来咬上一口，只有谢氏警醒着，勇毅公府才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母亲，齐敏公世子在狩猎的时候惊了马，如今正生死未卜……”温梓初缓缓地说道，“我知道，我和他之间是有婚约的，虽然那只是爷爷和老齐敏公之间的一句戏言……”

　　齐敏公世子惊马这事闹得很大，但温梓初身在后院，消息按理是传不到她耳中的，此时，谢氏听着温梓初语气中的悲切，一时竟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连忙道：“你放心，若是世子有个不好，娘亲自然不会眼看着你掉到火坑中去……你只管放心，娘亲看……”

　　“不，母亲，女儿的意思是，既然有婚约在，只要齐敏公府没有说这婚约不作数，咱们就不要轻举妄动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但谢氏那么一说，温梓初的眼泪就下来了，“女儿身边的仇嬷嬷，那是齐敏公府的人。”

　　仇嬷嬷虽然不是温梓初的奶嬷嬷，但也是从小看着温梓初长大的。温梓初身边的人都经过谢氏的精挑细选，但就是这样，依然让齐敏公府把人给送了过来，足以见得齐敏公府的手段。当然，仇嬷嬷这些年也的确不曾起过什么坏心思，反而对待温梓初最是尽心尽力，叫谢氏瞧了都十分满意。

　　前一世，温梓初最亲近的人除了母亲，就是这个仇嬷嬷了。

　　说起温梓初和齐敏公世子安烨之间的婚约，还是温梓初尚未出生时，老勇毅公和老齐敏公之间的一句笑言。在安烨这个嫡长孙子的抓周宴上，老齐敏公一高兴，直接拉着老勇毅公的手，道：“日后，你若得个孙女，咱们定要做亲家！”老勇毅公自然是应了。

　　但温梓初出生的时候，老勇毅公已经不在了，温钧和谢氏虽然知道这件事情，可看着齐敏公府没什么表示，便也默契地不再提起。故而，前一世温梓初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情。

　　前世，温梓初在十岁的时候的确也大病过一场，算算日子，就是今生生病的时候，而温梓初记得很清楚，齐敏公世子就是在她生病前两天惊了马的，等两个月后，他被确诊已经毁了容，且再不能行走了，仇嬷嬷就偷偷把婚约的事情告诉了她。如今想起来，那个时候，齐敏公府是存了心要看自己的态度吧？

　　只是，那个时候的温梓初自然是不依的，十岁的她被谢氏保护得很好，虽然还不明白那些情情爱爱的，但是，她心里却有一口气，凭什么日后要去嫁一个废人，她要嫁的可是像自己父亲一样的大将军！更何况，温梓初从谢氏的口中得知，这门亲事根本就没有正式的婚约。可如今，齐敏公世子这样，注定是姻缘难求的，若是齐敏公再想起拿这个婚约来说事，难道她堂堂一等公嫡长女就要认命嫁过去吗？

　　谢氏也是这样想的，这些年齐敏公都没有提过，她原本只当这门亲事不作数了。但现在齐敏公世子是这么一个状况，若是齐敏公府再拿这件事情来说事呢？于是，没过多久，虽然温梓初年岁未到，但谢氏依然做主让温梓初和宁简侯的嫡次子魏清晏定亲，说好了待温梓初十六就过门。

　　魏清晏的兄长已经定了世子之位，魏清晏是没有继承权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门亲事是温梓初下嫁了。谢氏本意就是不想让温梓初去攀什么高枝，她只想自己的女儿过得好而已。可就是这么一个千挑细选出来的好女婿……最后，温梓初依然落得一个被逼退婚的下场。

　　算起来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道轮回，温梓初曾经不满齐敏公世子是个废人；待勇毅公府分崩离析之后，人家自然也会嫌弃她是个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