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安稳》莫非小妖

3、薄幸

　　小钟氏心中苦笑，她入温府这些年不甚得宠，如今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少不得后半辈子的荣华都系在这个女儿身上，自然一心一意为这个女儿着想。小钟氏心里明白，府中的两位小姐，夫人虽然明面上一碗水端平，给大小姐和二小姐的份例从来都是一样的，但到底还是存了差异的。

　　就比如说，大小姐和二小姐身边同样跟着两个一等大丫鬟，可是大小姐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一个碧桃，那是外院管事赵大的女儿，一个紫扶，那是内院管事吴嬷嬷的夫家侄女。而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却是老夫人那里赏下来的，看似很有体面，两个丫鬟也的确伶俐，但她们两个其实是外头采买来的，在这个府内毫无根基。说到底，夫人待二小姐，虽然从未苛责，但到底只有面子上的情分。

　　可这样的情况是谁造成的呢……小钟氏打了一个寒噤，她这才意识到，她如今只顾着讨好老夫人，日后纵然能凭着孝道压着夫人给芙儿指一门好亲事。可嫁人了之后呢？女子在夫家的地位一部分是需要自己细心经营的，另一部分就取决于你娘家的势力。等老夫人百年之后，如果温府不能成为芙儿的倚靠……今日赵三家的涵丫头能被休弃回娘家，谁能保证芙儿就真的一辈子安稳无忧？

　　——这个时候，钟氏和小钟氏还没有生出把爵位转给温钥的心思，至少小钟氏还没有。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小钟氏捂着自己的胸口，她想着，等芙儿跟着老夫人祈福回来，她立刻就给她收拾好东西，让她搬去清苑。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温梓初觉得有些累，便顺手摸过一本游记，倚在榻子上，慢慢地翻看。她大病初愈，再加上刚刚重生时，还总想着上辈子的种种，心里太过焦虑不安，以至于她如今身子还很有些孱弱。碧桃将窗子开了一条缝，而擅长泡茶的紫扶立刻去茶房泡了新茶来。

　　“碧桃，听说你三叔家的堂姐针线不错？”温梓初慢慢地翻过一页书，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碧桃是赵大的幺女，年纪不大，如今也才十三，比起她叔叔家的姐妹们都小了好些岁。而赵大的兄弟，赵三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嫁了庄子上的管事，如今在庄子上当差，一个就是今日丫头婆子口中被休弃回家的赵涵。碧桃心中略略一想，知道小姐问的是哪一个，低头说道：“回大小姐的话，不是奴婢自夸，涵堂姐的针线的确是极好的。奴婢曾见过涵堂姐绣的双喜图，那锦鲤就和活儿的似的。”

　　“既然如此，你过会儿就回去问问，我这还缺了个人请教绣活的，你堂姐若愿意，便来我身边当差吧。也不用她全天都候在这里，每日抽一个时辰过来就可以了。”温梓初淡淡地笑了一笑。

　　碧桃心中欢喜，立刻就磕头谢恩。要知道，涵堂姐被休回家之后，她如今才八个月大的女儿也跟着被夫家扫地出门了，涵堂姐白日里还要照顾自己的女儿。如今大小姐这样的安排，又不耽误涵堂姐带孩子的，又给涵表姐找了出路，真是再好不过了。

　　温梓初和碧桃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不大，却也不小，被端着茶水掀了帘子走进来紫扶听了个正着。

　　紫扶心里立刻就是一紧，她明白，等会儿该托人给舅母传个口信了。紫扶的舅母就是内院的掌事嬷嬷吴嬷嬷，是谢氏的陪嫁嬷嬷，很得谢氏的信任。当初，就是吴嬷嬷牵头做了媒，让赵三家的涵丫头嫁给了她的一个远房侄子。

　　吴嬷嬷倒真的是好心的，她那远房侄子是个读书人，虽然家里穷苦了些，但只要考上了功名，涵丫头日后就是官夫人了，对涵丫头而言可不比嫁给奴才们强？再说，涵丫头的陪嫁不会少，又恰好可以帮衬了她那侄子去考功名。这门亲事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样。

　　只是，没想到，涵丫头嫁过去不到三年，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吴嬷嬷又不知道听她那侄子说了什么，如今吴赵两家的关系十分差。

　　紫扶比碧桃还大了一岁，心思自然更缜密了一些。她知道夫人很看重大小姐，甚至是纵容的，如果大小姐执意要抬举赵三家的涵丫头，即使那是个休弃女，名声不好听，但夫人那里，自然也会跟着抬举她的。这么一来，若是这里头被有心人说了什么，那么做了这个媒的吴嬷嬷只怕会落不得好。心里转了几个弯，紫扶面上却不显，恭恭敬敬地将茶水放到温梓初的手边。

　　温梓初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过会儿给吴嬷嬷传个话，让她查查姨娘屋子里伺候的人。若是家生子，便看看她们的亲人们如今在哪里当差，若是外头买来的，就更要小心些都查仔细了，那亲戚关系说不定还能牵扯到别人府里去。再给吴嬷嬷传一句话，说，碧桃家的堂姐，到底是她自己看着长大的，那是个什么样的好人品，她能不清楚？别听了他人的挑拨，平白污蔑了好人……罢了，我也不多说了，等吴嬷嬷查了姨娘身边的丫鬟婆子，她心里自然就明白了……到时候便让嬷嬷直接去给我母亲回话吧，不用再来给我回述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紫扶再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面出了什么问题。虽然紫扶心里觉得奇怪，毕竟她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什么时候大小姐发现了什么不对，她却一无所觉？但作为一个下人，其实她一直在温梓初，甚至是谢氏那里都很有体面，她也清楚，主子的秘密，不是她好探究的。

　　紫扶去给吴嬷嬷传了话。吴嬷嬷倒也重视，再说，其实仔细一想，她也不愿意把涵丫头想成是那种不守妇道的女人，于是少不得硬着头皮去了赵三家。不知道从涵丫头口中听到了什么，总之，吴嬷嬷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整张脸黑得可怕。

　　花了好些时间再把小钟氏屋子里的人查了查，吴嬷嬷心惊肉跳的，立刻就去了谢氏的屋子。吴嬷嬷虽然一直很得谢氏看重，但这事儿却不敢拿大，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小姐，我先前是猪油蒙心才给我那远房侄子做了媒，这差点就要给咱们府里招祸了啊！”吴嬷嬷是谢氏小时候就跟在谢氏身边的，虽然自谢氏嫁到勇毅公府之后，她也称了谢氏为夫人，但是在激动的时候，仍是习惯称小姐的。

　　原来，那书生是另外攀了高枝了，才休了赵涵的。可是在吴嬷嬷面前，她那远房侄子一家人却一口咬定是赵涵偷人在先，甚至连生下的那个女儿都不是他们吴家的种，这才休了赵涵的。那侄子关系虽远，但到底是自家人，吴嬷嬷性子里有些护短，自然是信了。而且，吴嬷嬷还算是给赵家面子，心里虽然因为此事万分瞧不起赵涵，甚至是赵家，但到底没有拿这件事情到处说嘴——这也就错过了了解真相的时机。

　　前一世，还是在赵涵来温梓初身边当差的时候，吴嬷嬷放心不下，把这事儿说给谢氏听，这事儿才漏了出去。谢氏自然不愿意叫这种女人带坏了自己的女儿，便叫赵涵家去了。可这事儿到底传开了，赵涵最后不堪旁人的指指点点，抱着女儿投了河，死前留下血书以证清白。

　　而吴嬷嬷和赵家就此结下梁子。吴嬷嬷管着内院，赵大是外院管事，他们之间有了龌龊，勇毅公府自然就有了漏子。

　　“夫人，老奴仔细查探过了，我那不成器的侄子，他新娶的是个小官家的女儿……那小官如今是在安东侯手下做事。老夫人和钟姨娘那里，老奴也仔细查探过了，她们院子里的人有几个和西府牵扯的，名单都在这里了……”吴嬷嬷将整个事情汇报完，就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名单来。

　　她最后的话竟是让谢氏都吃了一惊，道：“西府？你是说，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西府的手笔？”

　　吴嬷嬷那远房侄子的事情，单看起来，不过是个负心郎贪慕权贵休了原配的故事，这种事情还是挺常见的，至少戏文里经常这么唱。赵大虽然是勇毅公府的外院管事，但说到底，他们一家也不过是个家生奴才，赵涵的嫁妆不少，但在世人（尤其是读书人）眼中看来，就是比不上人家官家小姐来的体面。如果，温梓初没有让吴嬷嬷将钟氏和小钟氏身边的人仔细排查一番，吴嬷嬷最多就是骂骂她的侄子罢了，或者干脆断了来往，但决计不会想到深处去。

　　可是，现在钟氏和小钟氏身边都安插了西府的人，而那安东侯偏偏就是西府的女婿，这两件事情凑在一起，就容不得谢氏和吴嬷嬷不深想下去！吴嬷嬷是经过风浪的，谢氏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她们立刻就意识到，如果这里面错漏了一点点，勇毅公府说不定就因为赵涵这门亲事给扯开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