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安稳》莫非小妖

2、姨娘

　　小钟氏为人温婉柔顺，谢氏待她不算亲热，但也并不算差，再说勇毅公常年在外，府里自然是谢氏一言堂的，比起别的府里时不时闹出妻妾互斗的种种秘闻，温府内难得算是清静的。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重活一世的温梓初一点都不相信这个小钟氏就没有自己的私心！

　　上一世，温梓初的娘亲谢氏是死于难产的。那会儿，温梓初也不过才十二岁，谢氏一去，她就沉浸在亡母的伤痛中，而家主温钧还在边疆驻守着，府上的掌权人自然而然就成了老夫人和小钟氏，现在想起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小钟氏便一心一意奉承起老夫人和温钥来了吧？

　　就好像爵位已经落到了温钥头上一样！

　　白痴，那会儿温钧还没有战死沙场呢，小钟氏和老夫人所生的温钥在血缘上虽然勉强算得上是表兄妹，但是他们之间再亲，能亲得过自己的丈夫？！小钟氏莫非以为自己的表弟得了爵位，她能得到的实惠会比自己的丈夫拥有爵位时更多？！

　　当然，也许小钟氏也有自己的考量。

　　按照大晋朝的律法，妾侍是不能被扶为正妻的。

　　如果爵位还在温钧身上，等温钧续娶了之后，小钟氏还是妾，她的女儿温芙儿还是庶女，她们母女还要在新进门的继嫡妻面前讨生活，这么一来，如果新妇刻薄一点，那么她们母女的日子就艰难了。但如果爵位给了温钥，那么无论温钧会不会续娶，府内最大的掌权人就成了温钥和老夫人，到时候，小钟氏能得到的东西就多了，至少整个内院就被把持在她和老夫人这对姑侄手上了，内库中的东西自然也成了她们的了。

　　温梓初对小钟氏的这种想法简直嗤之以鼻，要知道，如果爵位给了温钥，别以为，看似爵位还在温府，看似他们还享受着祖宗荫庇，看似他们的地位都没有变，但温芙儿的身价直接就从一等公家的庶女变成了一个二品大臣家的庶女，这里面的区别根本就不用说了。一等公家的养在嫡母面前庶女还能嫁到一个二品大臣家里（这里是指该大臣寒门出身）做嫡妻，但一个二品大臣家的庶女能干什么？

　　说到底，老夫人和小钟氏的母家，不过是寻常人家，实在是不会教养女孩，给了她们一双富贵眼，却没有给她们相应的底蕴。

　　小钟氏眼中大概只看到了库房里的那些好东西吧！真真是蠢货！温梓初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不过，如今倒不急着收拾她，只要谢氏不像上辈子那样因为难产去世，老夫人和小钟氏就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么想着，温梓初往前走了一步，小钟氏见到她，立刻放下手上的水壶，屈膝行礼。

　　姨娘只能算得上的半个主子，小钟氏给温梓初行礼本没有错，但是温梓初平日里一直是个大度的人，再加上还要给老夫人面子，往往小钟氏刚做出行礼的姿态来，温梓初就已经免了她的礼。但这会儿，温梓初竟然生生受了这个礼。

　　小钟氏摸不准这大小姐心里怎么想的，一时之间心里竟然有些惴惴然。

　　好一会儿没有听到大小姐的声音，小钟氏觉得自己的膝盖有些酸，免不了稍微抬起头，偷偷地看了温梓初一眼。

　　日后该有的规矩还是守着比较好，免得将人把心养大了。温梓初这才淡淡地说：“姨娘起来吧，前些日子我病了，听说你身子也不大好，算起来，倒是有好几日没有见到你了。”温钧只有小钟氏这么一个妾侍，倒是不需要在“姨娘”加姓氏或是排行用以做区别。

　　老夫人去了寺庙祈福，带走了庶出的孙女温芙儿，却让小钟氏留在了府里，其实就是为了让小钟氏“监视”谢氏。小钟氏入府这些年倒是看清了局势，虽在老夫人面前应承了，但一般不会故意去触谢氏的霉头，说是“监视”，也不过是给老夫人传些“风平浪静”这样的消息而已。

　　小钟氏揣测着大小姐的口气，听着并非是那么友善，只好小心赔笑着说：“劳大小姐惦记了，奴婢不过是微微有些咳嗽……”

　　“既然姨娘身子不好，等妹妹回来，便叫她住到清苑去吧，清苑离我的维桢阁不远，万事有我照应着，姨娘很可以放心。”温梓初自顾自打断了小钟氏的话，笑眯眯地说。她重生归来，还没有见过温芙儿，对这个年纪的庶妹着实没什么印象了。而重生前关于这个庶妹最后的记忆，是她温梓初陪着太子妃赴宴的时候，看着她温芙儿穿得花枝招展地站在成王妃身后，笑容疲惫，总是下意识地摸一摸自己的肚子。结果不出几日，便从成王府里传出了温芙儿小产而亡的哀讯。

　　对了，她温梓初之所以会陪着太子妃去赴宴，是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身在奴籍，承蒙太子妃不弃，留在太子妃身边做了一个管事宫女。

　　小钟氏听了这话，心中很是慌张，只以为是谢氏的诡计——她倒没有想到温梓初身上去，毕竟温梓初前十年的性子摆在那里，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她想要开口回绝，却又怕自己匆忙说出来的话到时候传到谢氏的耳中，让谢氏抓住了把柄，一时之间竟然怔愣在了那里。

　　说到底，嫡母教养庶女，本来就是应当。

　　温梓初掐了一朵花儿，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番，才说：“姨娘也莫要舍不得了，妹妹的年纪不小了，这会儿，该学的东西也该学起来了。姨娘整日将妹妹拘在身边，知道的呢，还道是姨娘慈母心肠，不知道的呢，却要说姨娘耽误了妹妹的前程。咱们这样的人家，长辈跟前自然有伶俐的丫鬟陪着端茶送水，没必要将一个好好的小姐当成丫鬟来养。”

　　小钟氏的靠山就是老夫人，自然也教着温芙儿整日讨好老夫人。她出身不高，能叫温芙儿什么？温芙儿白日里常在老夫人面前逗趣，说是孝顺长辈，但可不是抢着把丫鬟们的工作都给做了？谢氏原也看不过，隐晦地提了几次，但见老夫人和小钟氏照样这般做，她也不讨那个没趣，日后便没有再提过这些事情。索性，谢氏在吃穿用度上从未亏待过温芙儿，旁人也不能说出一句她这个嫡母不慈来。

　　小钟氏被温梓初这刻薄话话一噎，脸都涨红了。

　　温梓初也不理睬她，转着手上的花儿，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哎呀，姨娘，再说句不好听的，女子在娘家的地位是从出生就注定了的，嫡庶分明，不能乱了规矩伦常，可日后在婆家的地位却是系在爹爹和兄弟身上的，这伯伯叔叔什么的，总比不过自己的爹爹亲。碧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碧桃是温梓初身边的大丫鬟，还有一个叫紫扶的。今日就碧桃跟在温梓初身边。

　　碧桃低声说了一句，大小姐说得是。温梓初这才像是忽然觉得没趣了似的，将手上被蹂躏过的花儿丢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只是，在转身的时候，小钟氏却忽然听到一句：“姨娘倒是挺多才的，这些花花绿绿的，我看着不过图个好看，但听说，药用的效果也不错呢。姨娘亲手种了这些，想来药理什么是很懂的了。”那声音淡淡的，却让小钟氏在这六月里深深打了一个寒噤。

　　等小钟氏恍惚走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却又听到自己院子里两个婆子在聊闲话。

　　“哎，你听说了没有，赵三家的涵丫头被夫家休弃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涵丫头的夫家是吴家的远房亲戚，听说是个读书人，当初可是自己巴巴来赵三家求娶的，如今也不过三年吧，怎么就……”

　　“说是嫌弃涵丫头生不出儿子来，只是，涵丫头到底是生了一个闺女的，这先开花后结果的又不是没有？”

　　“啧啧，宰相门前七品官，赵大可是我们府上的外院管事，涵丫头的夫家怎么就敢以莫须有的罪名休了她？”

　　“赵大是赵大，赵三是赵三，就是他们是亲兄弟，也没有赵大管到出嫁的侄女屋子里的事情的这个理儿。若是赵三能有赵大这份本事，涵丫头是他亲闺女，他这个做爹的能让自己闺女吃苦头？”

　　“说的也是……”

　　小钟氏站在阳光下，只觉得全身发凉，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小姐最后还特意问了碧桃一句，全因为碧桃就是赵大的闺女，大小姐显然是在拿赵三家的事情警示自己。否则，大小姐也不会故意说出那句话来——这伯伯叔叔什么的，总比不过自己的爹爹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