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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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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衣在早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只是下了整夜雪,他向窗外望去,都是草木枝桠被雪覆盖的样子,但阳光出来,与冰雪相合,却显得和煦起来。

      走出房门的时候,谢衣才觉得刚刚自己的感觉还真是假象,虽已放晴,却还是寒冷异常。他忍不住裹了裹自己的外衣,却因为想到什么手不自觉的触及左肩上那块原本应该脱线的缺口。

      针脚很密,就好像从来不曾有什么缺口一样,谢衣想。

      谢衣原本是想去找沈夜的,但转念一想,师尊也只是留宿他一晚而已,也许并没打算见他招待他。

      这样想着,他整理完自己,有些落寞的走过曲曲折折的长廊,经过一夜霜雪,昨夜有些雪花是飘进长廊里的,阳光一出来就变成了小水洼,生怕沾湿了衣衫,谢衣走得很慢很慢,直到他看到长廊尽头侧立着的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站在雪地里,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回眸看他,阳光落在他身上,黑衣,白雪,真真宛若神邸一般。

      离他没有几步了,谢衣很快就走完这几步,站在沈夜的面前。

      沈夜不会是为了欣赏流月城的雪中景,可也不会是为了在这里等他。但谢衣有些高兴,“师尊。”一如既往的温柔活力的叫着沈夜。

      沈夜只是点了点头,“昨夜风雪很大,睡得可还好吗”

      谢衣摇了摇头,可沈夜的一句话,雪地里的的这颗心都回温了起来。

      他们俩就好像昨天夜里一样,走在雪地里。记忆里有多少次和谢衣这样一起走过,雪地也好,长廊也好,归路也好。沈夜已经记不得了,他不由得看向谢衣,这个人笑起来总是温柔有礼眉眼间都是温和,这般温暖柔和的人,真像是要把这皑皑雪境的寒意都给消散尽了。

      要是这条路再长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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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夜很少去找瞳,瞳喜好研究蛊虫他不便去打扰,可一有事传唤他每每派一只偃甲鸟过来,也着实让沈夜头疼心烦。此刻,沈夜就有些郁闷的盯着栖在桌上的扑闪着翅膀的偃甲鸟。

      算了,他也是知道这个人脾性的。

      “我来想想看,你找我来是为了问我什么。”瞳的声音从那只扑闪扑闪的偃甲鸟内传来。

      说的就好像他真的人来了似的。

      沈夜半撑着头,“本座那个徒弟,时刻往你那儿跑,倒也算得上你半个徒弟了。”

      “哦?看来是谢衣相关。”瞳好像轻笑了声,连偃甲鸟的翅膀都扑闪得更快了些,“谢衣在偃术上,他日必有所成。”

      “偃术上。”沈夜也笑了起来,可嘴边笑意并未停留多久,“他的天赋,我自然是从来不用操心些什么的。”

      “你对这弟子也的确太过放养。”

      “偃术相关,但凡他想学的,想做的,你便悉心教与他便可。”沈夜只是淡淡。

      “只怕我已经教不了他什么,说起来,他这两日见流月城百姓足不出户,举目而望,整个街道都空无一人,也许心里又有了什么主意。”

      记忆又随着一句话牵扯到不愿回想的过去,沈夜有些疲惫,然后不得不让那些回忆画面涌入脑海。

      “师尊,流月城每年六月过后便严寒如此,族民只能待于家中,举目而望,整个流月城实在是太空旷了。”长廊上,他和谢衣并肩而走,外面是风雪交加,谢衣语气里都是深深的惋惜。

      沈夜看他,他平日这般灿烂,现在这般叹息,他倒是有些不习惯了。可沈夜知道,谢衣是如此认真。

      “你可记得当年我问你的话,你如今可有了答案。”沈夜问他。

      法术再高深,也不过能让一人不畏冰雪,而族中其余不擅法术的人,又该怎么办?

      谢衣像是细细回想他说的话,“师尊,徒弟有个想法。”随即,谢衣又是一笑,“不过,需要师尊帮忙。”

      “哦?那便说来听听”

      那年,沈夜与谢衣协力制造偃甲炉,想着,以供寒冬时节族人取暖。只是后来一切都来得太快了,还未来得及。

      从记忆中回神的沈夜表情更加疲惫,但也没有人能看到,他对着那只扑闪着的偃甲鸟说,“谢衣想法向来多,就随他好了。”

      “你该是多去看看你那徒弟的。”瞳说,“你徒弟的确是个想法颇多且有趣的人。”

      沈夜也并非是不知道,他只是轻甩了下右手,“你走吧。”

      偃甲鸟拍打着翅膀飞走了,整个大殿只剩下了沈夜一个人的气息,“有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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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夜很少主动去找过谢衣,他总是不着痕迹的避着他,教他法术也好,与他探讨偃术也好。他看着一寸寸长高的谢衣,他想,他最后那点温柔大概算是终于用尽了。那个孩子,若是永远停在那般小小的模样就好了,不会变得长大后如此忤逆他。可记忆却不行,无论怎么逃避,记忆里的谢衣还是时不时得跳出来。

      沈夜没想到,他有一天还会踏上去谢衣居所的路。夜色里,他提着灯向那个方向走去。

      可距离有记忆有百年了?

      流月城植被稀少,即使所看到花草树木也只是外表鲜艳,内里失去生气,流月城城中是没有美景的,失去生命被束缚的东西怎会让人心生美感呢,大概唯一可赏的是寒夜那轮天边孤月罢了。可谢衣却不同,那人好像无论身处是何境地,都认真的活着。

      走进谢衣居所的时候,一只小型的偃甲动物便窜到了沈夜的脚下。

      体型很小,可是很精致,简直,如同活物。

      环顾四周,盆栽花木倒是都不少。

      谢衣不会连活物死物都分不清,他是个偃师,他心里比什么都明白。可他的居所,花花草草倒都是不缺,就算是假的,也被这个人处置的像真的一样。

      沈夜想来有些可笑,他一生都被困在这座城池里,下界人家家里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他又哪里会知道。可谢衣这里,却让他有种感觉,也许那些故事里那些寻常百姓家,就是这个样子。

      他都忘记了,如今的谢衣又何曾去往过下界。

      走进大厅的时候,沈夜并未见到谢衣,知道那人白日成天去研究偃术了,他才到这个时候来,说不定谢衣的确是痴迷偃术,到此时,还未归回。

      沈夜想走的时候,听到偏厅有清脆的碗盘砸碎的声音,他循着声音走过去,谢衣正蹲下身,收拾碎掉的碗盆碎片。

      听到有脚步的声音,谢衣才有些怔怔的抬起头。

      沈夜看了下周围,桌上摆着些小菜,以及好几双碗筷。沈夜想来,大概是谢衣与自己友人在家中小聚,结束后谢衣在收拾东西罢了,目光与谢衣视线相会,沈夜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谢衣抬头看着他眸色流转,但随后又低下头,竟像没听见一般。

      “谢衣。”沈夜耐心的又喊了他一声。

      这一回,谢衣似乎是听到了,已经整理到一半的碎片他竟又是全都放回了地上,然后站起身来。

      “师尊。”谢衣看着他说,然后又兀自笑了起来。

      沈夜这才察觉到谢衣的有些不对劲,他凑近,虽然略淡,却有一股酒气。

      “师尊。”谢衣又开口,靠得近了些,然后手竟抓上了他的肩膀,“你是特意过来为我庆祝的吗?我的二十岁……”话还没说完,谢衣有些摇摇晃晃,抓着沈夜的手臂又用了力些,他几乎是靠沈夜撑着了。

      沈夜倒是真的忘了,他的确是不该今天过来的。

      “不对……。”谢衣摇了摇头,“上次,我问你时,你都不记得。”

      沈夜只是站在那里,微微皱着眉,竟最后眉目也舒展开,嘴角多了一丝笑意,只是遥远又陌生,“你若是这样想,再好不过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本不该再有什么温存了,谢衣这么以为,其实再好不过,以免来日两人兵戎相见时,还要顾念那一点点旧情分。

      谢衣其实并未听清楚沈夜在说什么,微醺的酒气让他觉得恍若身置云端。又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沈夜来了,这一切醺醺然就像一个梦境。

      谢衣终于松开抓着沈夜手臂的手,一个人安分的往卧室方向走去,沈夜望着那个人的背影,真不像是个寻常醉酒之人。

      这个人醉酒时反而更安静,只是一味的一直微笑着。

      沈夜有些好奇,他跟着谢衣,只是看到谢衣推开房门,安静的横躺在榻上,若不是没有脱鞋子,也看不出是醉酒了的样子。

      直到沈夜走近些,才发现这个人根本没有入睡。

      谢衣睁着眼睛,嘴角还带着笑,看到沈夜的身影,才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温柔又专注。

      沈夜就这么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眸底就像是看不清的一片夜色。

      “师尊。”谢衣又喊了一声,手又握住了沈夜的手腕,一双清澈的眸子如此专注的看着沈夜。

      酒醉之人又有什么力气呢,沈夜只要稍作挣脱就能甩开的,可沈夜却也只是定定看着他,只说了“放手”两个字。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喝醉。

      沈夜在床边坐了下来,打量着谢衣。

      沈夜可曾认真注视过他几次?被沈夜目光包围的感觉太好了,谢衣这样想,嘴边依旧是笑意,握住沈夜手腕的手彻底放松下来。

      在沈夜目光注视下沉睡,或许也不错。谢衣觉得有些疲倦,有些疲惫的合上双眼。

      那样洒脱的笑意和阖眼的表情,却触及沈夜心里的另一处。沈夜的手不自觉的将手抚过那个人的眉眼以及微笑着的嘴角。那样的表情,曾经他见过。

      那时他去捐毒抓谢衣的时候,那个人将死之前也是这样的表情,嘴角留着笑意,只是安静的合上眼。他也许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但太轻了。那模样表情,就好像重叠了一样。

      手指抚过谢衣的脸,体温温热,此时的谢衣是活生生的。

      指尖落在脖颈处的时候,过往的记忆缠绕心头。不,也不是过往,已经不是过往了,那些记忆全是将来,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沈夜不由得想施力,现在就杀了他好了,将来发生也好,现在发生也好,又有什么区别。

      他是真的想杀了他。

      恨到想杀了他。

      可是动作却变得轻柔,谢衣几乎是被微痒的感觉弄得睁开眼的。他并未彻底的酒醒,他睁开眼眼中似被蒙上雾气,一切不甚清晰,可是眼前的人他是看得清的。

      谢衣抓住了那只手,即使这个人的表情再如霜如雪,可手心,是温热的。

      简直就像个不可能发生的美梦。

      谢衣将那手带到耳边,用脸轻轻磨蹭着,他从未与沈夜如此亲近过。

      沈夜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即使是第一次的时间里,他也未曾与谢衣如此亲近。可沈夜的眉目很快就变了,那眉眼里全都是一片沉寂和浓烈的哀伤。

      可两个人之间,点燃的就好像从不该,也不可能发生的热情。

      谢衣目光依旧温柔,他细细亲吻过沈夜的右手指尖,然后他看着那个人的表情,说,:师尊,不要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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