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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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这个年龄的孩子长得很快，沈夜时常在不注意间，再留意那孩子时，又觉得他高了几分。春去秋来，六七个年头就这么荏苒而过。
就好像记忆里的很久以前，流月城下了一场雪，他目及之处，是白雪皑皑的一片。他总是沉默的往前走着，厚厚的雪地被踩出了一条路，那个孩子就也乖巧跟在他身后，可谢衣总是沉不住性子的，一路上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便“师尊师尊”的和他说了起来。
沈夜虽缄默不语，却也是认真听着的。倒会心处，才开口说和他说几句。
“师尊，我觉得偃术真的是很有趣的东西。”有一回，谢衣这样说道。
沈夜也未回头看他，语气中却多了几分笑意“你这几日总往瞳那边跑，想来倒是为了这事。”
身后的谢衣抓了抓脑袋，不是师尊让命人教习我偃术的吗？可他那句话没敢对着沈夜说出来，“弟子只是觉得，偃术比起法术来，能帮助更多的城中百姓。”
“哦？”沈夜难得嘴角都漾起了笑意，停下脚步来回过头来看他。
也就是那一回头，沈夜才发现，这几年来，这孩子竟是长高了那么多。
之后谢衣又说了些什么，大抵是有关于偃术能对城中百姓所起的帮助。沈夜一边听着，一边看着谢衣。谢衣说起偃术的时候，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欣喜和兴奋之情，那般有生命和活力。
可当年情绪分明，尚还不懂掩饰的谢衣，却如何变成了多年后时在捐毒与他对战时，那般宠辱不惊，缄默沉静的样子呢。
沈夜找不到答案。
耳边好像有轻轻微风吹过的声音，沈夜望向天空，看到雪花飘飘洒洒的就这么落下来了。他伸出手去，雪花落在了他的掌心，在他手心沁成了水滴。他垂下手，水滴就沿着他的手指滴了下来。
流月城，又要下雪了。
沈曦做噩梦了。
沈夜抱着她，哄着她，可她的眼睛还是红的就像小兔子似的，两个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沈夜觉得脖子传来湿意，就好像刚刚雪花融在手心里那样冰冷。沈曦的眼泪，却让他的心都痛了起来。
“去找廉贞祭司来。”
华月就好像是沈夜最后的法宝，每到这时，他只能找华月来。
在箜篌弹奏声下的沈曦，气息终于渐渐平静，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只是腮边还挂着未干的泪。直到沈曦完全沉睡后，沈夜才敢俯下身，用指腹轻轻的将他腮边的泪水抹去。
在一旁的华月也只是注视着沈夜，不敢打扰，感叹于这个男人，冷峻外表后所深藏的温柔。
“出去吧，我们都别打扰她休息了。”沈夜起身说道。
“今年看来又是一场大雪。”华月望向窗外，已经是有些白茫茫的一片，过不了多久雪就会越下越大了。
流月城的严寒，他们都是习惯了的。只是今年的雪下得又比往年大了些，城内的妇孺儿童不知道是否能挨得过去。
“下令让城内人待于家中减少走动吧。”沈夜只是淡淡，话说完，沈夜便阖上了双眼，眉头也微微皱起来，像深思又好像浅眠了过去。
沈夜大概是不知道，这样的表情，华月见了，每次总觉得像是脆弱的表情。
沈夜不是神，所以也有那么多无能为力的时候，无法抵御梦境也无法违抗天命。
“对了，谢衣呢？”沈夜此时才想起他那个被他闲置一旁很久了的弟子，开口问道。
华月倒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揶揄了起来，“你的弟子你怎么问起我来了呢，大祭司。”
沈夜的脸色稍稍有些阴沉下来，“我只是看他似乎与你和瞳更加亲近。”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去主动与他亲近啊，华月心想。
“他最近的确是往瞳那边跑得多了些。”华月想了想，“他倒是对偃术极有兴趣，连瞳都夸其天赋，也许，不用多久，瞳也无甚可教给他了吧。”
是啊，用不了多久了。
沈夜嘲讽的想。
一切就如同记忆里的轨道那样上演着，他们俩很快就要背道而驰了。
沈夜像是深呼吸了一口气，睁开的眸子依旧处变不惊，“他既是对那物事有兴趣，就让瞳细心教他便是。他天资聪慧，我原便不需，担心些什么。”
华月倒是有些惊奇，沈夜反应太平静了，就好像什么都预料到一般。
“阿夜……”华月摇了摇头，“也许是我想多了，你是在刻意避着那孩子吗？”
大厅陷入了沉寂，好像连空气也静止了一般。许久，沈夜的声音才在耳边响起，“华月，这不该是你问的问题。”
心下一颤，华月只觉得，一句话将她与那人的距离拉了很远很远。
华月退后一步，行了一个恭敬的礼，她本就不应该逾越的。
她转过身，打算离开，沈夜的声音却又在背后响起，
她侧过身，那个人，神色间皆是疲惫，又是那副脆弱的表情。
他说，“华月，人，到底该怎么去承受已经既定的背叛。”
她没有转过身，“不管发生什么，至少我不会背叛你。……永远不会。”
沈夜似乎是笑了，低沉的轻笑声，像释然又像了然，“好，很好。”
沈夜看着华月的背影，嘴角的牵扯的笑终于也淡了下去。他是知道的，他一直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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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夜步出神殿的时候，夜已经黑了。他向来不喜身边有什么人跟随着，此时倒是有些后悔，雪地泥泞，他也没带什么灯，夜行着实不易。
可在一片寂静间，他似乎看到有个人提着亮光撑着伞向他走来。
那个人走到他跟前，沈夜看到，有细雪落在了那个人肩膀处。
“师尊。”谢衣将伞递过去些，将沈夜也遮于伞下。
“你怎么来了。”沈夜倒也从容，任他撑着伞，两个人行于雪地间。
“刚刚遇到廉贞祭司了。所以我想师尊可能还在这里。”
谢衣只带了一把伞，他细心的将沈夜撑于伞下，左边肩膀遍被雪打湿了。沈夜并非没有看见，只是未开口说些什么。
他突然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打量了谢衣一番。
“师尊？”谢衣也停下，疑惑的看着他。
沈夜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每次许久不见你，就见你长高几分，如今，竟与我有一般高了。”
时间，真是太快了。
谢衣大概是笑了，“弟子的确是许久不见师尊了。”
师徒几年，沈夜倒像是放养了这个弟子，也只有谢衣，即使如此，在各方面依旧大有长进，特别是偃术。谢衣这个人本就不需沈夜操心什么的。
但谢衣的语气却很是不同，像是简单的叙述，又像是语气里带了些嗔怪。
沈夜突然有些想念那个幼年的谢衣，也许在那个孩子面前，他……还是能假装出些许温柔来的。而面对渐渐长大的谢衣，他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和谢衣撑着伞走在雪地里，这应该是温情的画面，他却觉得有些讽刺。
“师尊。”谢衣突然开口，“师尊可知道弟子今年几岁？”
话说出口，谢衣就已经后悔了，他怎么会如此唐突，问这个人这样的问题呢。谢衣不明白，他甚至担心眼前这个人要是恼怒了该怎么办，更让他莫名的是，他居然在等沈夜的答案。
沈夜也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所怔住了，却也并未指责他什么。
“你自十一岁便入我门下，今年，有十八了吧。”沈夜语气平静且淡然。
再更恨他一点好了。
然后，沈夜觉得，这雪是下得越发大了。他已经觉得冷了。
谢衣把伞柄握了更紧了些，暗漆漆的雪地里看不出表情，沈夜只听得他语气里依旧轻松欢快，“师尊你知道吗，我觉得偃术真的是很有趣的东西。”
似曾相似的对话。
沈夜觉得心仿佛疼了下。
“不要再说了。”沈夜面色阴冷，皱着眉，被打断的谢衣有些怔怔的愣在那里。
沈夜侧目看他，那个人始终没说什么。
“偃术真是很有趣的东西，也许比起法术来，偃术真的能更帮助城内的百姓。”
谢衣啊谢衣，这番话，早在一百多前年我就听过了。
不要再把我拉回那段记忆里了，谢衣。
接下来的一路都不再说话，直到离沈夜的寝殿没有几步了，步入时，谢衣收起了伞。沈夜的衣衫只是稍微被雪沾到一些，谢衣的情况倒不是很好，左肩被一大片雪淋湿了，还留下一大片水渍。
沈夜盯着他左肩那块水渍，眉头皱更紧了些。那块肩膀上的水渍竟让他那么不舒服，
“师尊。我回去了。”谢衣的声音像混合着雪水一样清冷，又透着疲倦，却依旧微笑。
“外面行路难，这里有空房，今晚你就在这里住下吧。”
“好。”就好像是无声的默契与习惯，沈夜无论怎么说，谢衣就怎么顺从。
沈夜的目光还是无法从他那块衣裳上水渍上移开，除被淋湿外，衣衫上有些脱线。
“把外套脱下来吧，有个缺口。”沈夜看着他。
谢衣继续十分顺从的将外套脱下递给沈夜，他坐在一旁，看沈夜拿出针线在灯光下帮他缝补，被灯光映照着的沈夜的侧脸，冷峻的线条也好像被柔化了，但此情此景也好像虚幻柔和的像个梦境。
沈夜将外套递给谢衣时，谢衣仍还是十分茫然的接过。
“那间屋子前几日有人收拾过，应该不缺什么，左边第一间就是了。”沈夜收起针线说道。
“恩。”谢衣点头，往前走了几步，抱着衣服又转过身看着沈夜，似乎是有话要说。
“怎么？”
谢衣摇了摇头，抱着那团衣服，目光只是温柔的看着沈夜，他像开口要解释什么，但却也不是，他只是想告诉沈夜而已。“师尊……我今年，其实已经十九岁了。”
谢衣说话的表情还是温和有礼，只是笑容牵强，话说完，谢衣就往先前沈夜指定的房间方向走去，他没有开口多说一个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