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梦（谢沈）》景览

3、第 3 章

　　谢衣在十一岁的时候，有了一个师父。这个人主宰着一方天宇，是这神裔之城的主人，可他却永远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如画的眉目间也总是藏着霜雪，即使再热情沸腾的心，被那目光掠过时，都好像被冰覆了一层，然后归于沉寂的湖水底。

　　谢衣的法术学的很快，他天资聪颖，沈夜教他的术法对他的要求大抵是不难的，即使是真遇到不会的东西，沈夜也只是淡然的看着他，让他去请教华月或瞳。

　　沈夜从不多和他说一句话。

　　谢衣有些失落，他没有可比较的对象，他在想自己是笨呢还是笨呢还是笨呢？是因为学不会师尊说的东西吗？所以师尊才如此淡然冷漠。但也，……并不是，师尊的表情永远是这个样子的，只有在廉贞祭司和沈曦面前才会稍有缓和温情，就好像经冬已久的寒冰融化，又好像落花落在一池春水里泛起涟漪那样子的轻柔温和。

　　真想看到师尊能对他有这样表情的时候啊。

　　十一岁的谢衣托着腮这样想。

　　谢衣十一岁就开始有了这样那样的烦恼了，一心想着也许自己再努力些或许就能得到沈夜的回顾。

　　沈夜却每每望向这个孩子的时候眼神愈加复杂了起来。

　　有一天，沈夜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是阳光正好的一日，他和谢衣坐于书房，谢衣还是一张十分稚嫩的孩子的脸，身高才到他的腰那边。沈夜站起身来，想查阅什么书籍，在书架边翻来找去。待他找到书籍回过头时，看到谢衣伏在案上似是一脸急躁不耐七倒八歪的样子。沈夜顿时有些生气，想来刚刚正正经经的样子也只是在他面前做样子罢了，自己看中的人竟是这般不学好，于是他面色更冷，皱着眉喊他。

　　谢衣被吓了一跳，眼睛大大的看着他，怯怯的喊了声“师尊”

　　沈夜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开口说了什么，他却没听清楚一个字。

　　画面渐渐变得虚无，像流动的水的波光模糊了起来，画面流转后，沈夜身处在一处庭院内。

　　他看到谢衣抱着一堆书，把书放在一颗大树下石桌上，然后小小的身子坐在石凳上，用笔抄写着书籍，而他的表情委屈的鼻子都快皱起来了。

　　沈夜醒过来时，有些恍惚。他自从回到这百余年前的流月城，便开始很怕梦境这虚无的东西来。梦醒时分，他每次都茫然无措到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处，哪个时间。

　　他这次梦到的是谢衣。

　　那场景……分明是第一次时间里发生过的事情啊。

　　他和谢衣的所有记忆，明明该是有那么长的，可是在多年的对峙和决裂中，所有的或好或坏的回忆都不再有人去追忆了。

　　因为诀别的时间，要比在一起的时光还要长。

　　长到，他们自己都忘了。

　　黑暗中，沈夜想起梦里那个谢衣与他目光交错之间，似乎想说什么。一百多年前谢衣一定是说过什么的，但他还是记不起一个字来。

　　第二天醒来，沈夜不由目光多停留在了谢衣的身上。沈夜注视着谢衣的样子，既不是看沈曦那样的宠溺温柔，也不是对待华月或沧溟那样的温和淡然，总有着一股难以看透的深意。

　　沈夜看着谢衣伏在案上写字，突然觉得这个画面是多么熟悉。

　　沈夜盯着他，目光却其实是落在记忆里百余年前的那个孩子身上。直到谢衣喊了声师尊，沈夜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神了。

　　“怎么？”

　　“我……”谢衣咬了咬下唇，像是开口想说什么，一个单字重复了好几次，又抬头看了他好几眼，却还是没说出口。

　　沈夜只当他是小孩心性坐不住，便让他出门休息，不再多语。

　　谢衣目光一暗，也只是退了出去，他回头看了眼沈夜，还是没敢开口说一个字。

　　只是那个黯淡的眼神是多么熟悉，沈夜封闭的记忆就好像随着那眼眸中的淡色光影打开了一个缺口，有些忘却的记忆好像，回来了。

　　华月接到沈夜的传唤的时候，步入神殿的时候，沈夜正在阖目养神。

　　“尊上。”华月行了行礼。

　　“这里只有本座，传唤你来只是为了一件私事而已。”沈夜起身，将面前的一个木盒递给了华月。

　　华月接过那物，疑惑的看着他。

　　“给谢衣的。”沈夜只是平静。

　　“谢衣……？”华月看着他，笑道，“你果然是很喜欢那个孩子。”

　　喜欢……？果然……？沈夜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他明明对那个孩子是那么冷漠。沈夜简直不知道华月是怎么想的。

　　“那个孩子肯定很开心。”

　　沈夜没说话，他转身背对着华月，“不要对他多说什么就行了。”

　　“为什么不亲自给他？”斟酌了番，华月还是开了口。

　　华月看着沈夜，却也觉得像个孩子，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也会不好意思和别扭。

　　“本座行事……”他闭上眸子又睁开“从来不需要所谓理由。”

　　沈夜的确是有私心的。

　　在遥远的过去里，另一个已经流逝过的时空里，有一日他那个得意的弟子正值生辰，曾心心念念的想要向他讨要礼物，那别扭的样子沈夜分明是明白的，可看那孩子最后还是不敢开口像个萎缩失去朝气的小兽一般，便想着 ，给那孩子一个惊喜好了。

　　沈夜明明是准备好了的，可却因为事务繁多，他终究还是忘了，没有把东西给那孩子。直到下一年的时候，再下一年的时候，都不曾记起。

　　他想，来日方长。

　　但转眼那孩子就长大了，变得和他一样高了，那些单纯有趣的玩意儿对那孩子已经没有吸引力了，他就再也没有想过这件事。等他再大些，作为他的弟子，他沈夜会给谢衣更好的东西。

　　他感觉好似欠了那孩子什么，那么这次，便把东西给他吧。

　　忘却了一百多余年的生辰礼物。

　　华月找到谢衣的时候，谢衣正在摆弄着什么。谢衣除了和沈夜待在一起的时间，其余时间反而和瞳在一起更多，瞳对蛊虫这类东西兴趣极深，但华月没想到，谢衣到极是乐意往瞳那边跑。

　　“谢衣。”华月喊他，一边把手中的沈夜给他的东西交给他。

　　“咦！这是……？”谢衣疑惑的看着华月。

　　华月只是微笑，“你师尊给你的，我可不敢拆开来看。”

　　听到师尊两个字时，谢衣的眼睛里光彩便多了几分，他打开来时，只觉原本暗漆漆的屋内流光四溢。

　　“五光十色的……。”谢衣眼睛眨也没眨，“真是好看。”

　　那是一盒的琉璃珠子，在夜色中才会显现光芒。一盒子的琉璃珠子，简直使屋内如同白昼。

　　华月也是极为好奇，沈夜不像是会如此花心思的人，或者说，她很少见沈夜会对沈曦外的人那么上心。

　　“你师尊……”华月望着满室流彩，“真的是很喜欢你。”

　　谢衣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蛋扑红扑红的，虽然师尊从不和他说话，但是……

　　今天是他的生辰呢。

　　“我也很喜欢师尊！”谢衣抱着一盒子的琉璃珠子对着华月认真的说道。

　　华月只是笑笑，蹲下身来，“你的师尊是一个强大，但是又有些固执的人，他可能都不会去说，但他会去做。”

　　年幼的谢衣似懂非懂的点头。

　　望向窗外，华月看到除却一室的流光溢彩，只是又冷又黑的寒夜，但再寒冷的夜晚，也终会有白昼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