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城戏》岐月双踏

2、市长

　　三
　　上海新来了位市长。
　　据说新市长名叫白乌，年轻有为，是从上头调过来的。
　　据说新市长将于除夕抵达。
　　新市长的到来俨然已成了整个上海最热门的话题，人们议论之汹涌连黄浦江的大浪都望尘莫及。
　　除夕夜，本来是戏院生意红火的时刻，而此刻，玫瑰皇宫的招牌下一片寂寂寞色，只有一个穿风衣的少年，坐在门前台阶上看烟火。
　　今年的烟火特别多，这是金铭到上海以来看到的最盛大繁丽的烟火，灿烂的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得他一脸阑珊，眉心那颗朱砂痣也红的更妖艳了。
　　金铭端着高脚酒杯，里面的红酒正散发着浓郁的葡萄芳香，他抿了一口酒，微眯着眼睛，面前的马路上车来车往，灯火辉煌，人人都在欢度这个一年里最后的时刻。
　　金铭低低的笑着：“两地烟火，一般开白乌我敬你。”说完，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一丝倔强从眼尾滑落，打破了这张精致的脸上万年不变的冷淡。

　　与此同时，新市长家的花园里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新市长白乌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服，端坐在高位上，四周都是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聚在一起，使这宴会更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白市长，在下听闻您爱好京戏，特地请到了上海最著名的京戏社——厌城戏社为白市长接风，市长可赏脸一观？”玫瑰皇宫的黄老板一脸献媚的对白市长说道。
　　“黄老板费心了。”白乌听到厌城二字时眼里的光分明跳动了一下，却仍若无其事的与黄老板客套着。
　　金疏作为社长金筵庭的大儿子兼大徒弟，自然是要当做宝贝在新任市长面前献一献的，社长为他安排了独戏《辕门射戟》龙套一堆，行头华丽，场面甚是恢弘。
　　白乌玩味的看着金疏的表演，心道，这小子武生也扮的这样好，是长进了不少。招了招手，身后上来一位管事，对他附耳吩咐了些什么。
　　歌舞继续，酒席照旧。
　　“白市长果然少年英雄，年少有为，我等都自愧不如。”
　　“哪里哪里，娄警长这么说真是折煞晚辈了，不敢当不敢当。白某初到上海，如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请各位达人提点一二。”
　　“白市长太谦虚了，有您这样才貌双绝的年轻人，真是国本之幸啊！上海有您的带领，咱们就跟着享福喽。”
　　“吕老板客气了，上海的繁荣还需在座各位同心协力”
　　虚伪的马屁正一个接一个崩，看谁崩得好，看谁崩得妙，各位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摩拳擦掌，几欲在拍马屁这项事业上选出个泰山北斗
　　四
　　宴会结束，宾客们纷纷散去，白乌却悄悄绕到了后门，果然，已有人等在那里。
　　白乌微微一笑，向那人走过去。月色溶溶，那人整个被笼罩在清辉般的月光里，只让人觉得清冷。
　　“我还当，你这辈子都不再登台了呢！没想到，换个地方就又风生水起了。”白乌在那人身后两步之处站定，眼睛里流出一丝戏虐。
　　夜色里飞过两只灰鸟。一阵沉默。风划过干枯的枝杈发出阵阵尴尬的声音。
　　那人闻言只微微一怔，却没有回话，仍旧背对着白乌。
　　白乌心下一恼，轻移到他身侧，拧着那人下巴便把他的头转了过来，可却吃了一惊：“你不是金铭！”
　　月色下，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显露出来。虽然他还没有卸妆，仍是一张武生脸，但这丝毫不影响白乌的判断，他眉心没有朱砂痣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下金疏。”金疏冷冷的甩开他钳制在自己下巴的手。
　　“呵，贱人就是矫情，果真不敢登台了。”白乌看着月亮，讥讽地说。
　　金疏斜睨他一眼，不做声。
　　“你可以走了。”白乌挥挥手。
　　金疏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衫，悠悠地走了。
　　“金疏呵呵，原来是你。”白乌盯着那个优雅的身影，嘴里喃喃到。

　　金疏一个人走在回戏院的路上。上海的风带着一种醉生梦死的奢靡，带着一种兵荒马乱的孤独，带着乱世的凄凉和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