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晨曦，未离》神野井

3、 第二章 没有了江离的复读，我再也没有勇气

　　第二天，当我恢复清醒的时候，颜若曦已经走了。
　　我爸说，昨天晚上是她把我送回来的。
　　很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爸说这个的时候，情绪居然很平静。也许，他是真的被我的成绩打击到了。
　　一直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他还是没问我昨晚去哪儿了，都干了什么。
　　他不问，我自然也不会说。
　　从头到尾，那一天，他只问了我一句话。
　　----“你怎么打算的？”
　　我怎么打算的？毋庸置疑，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复读，或者去上一个每个人都认为可惜了的大学。
　　如果我正常的话，当然会义无返顾地去复读。
　　只可惜我不太正常。
　　这种不正常不止源于江离，更源于我的家庭。
　　我本来不想把这篇东西写成什么所谓的青春疼痛文学，我一直以为没什么好疼痛的。你看，每天世界上都会发生着那么多不幸或者悲惨的事，看看那些无父无母，举目无亲，连饭都吃不饱的孤儿们，看看那些每天被各种心理问题折磨着的人们，他们都远不如你，他们远都比你难过得多。和他们相比，你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抱怨自己是多么不幸？
　　所以有时候我会很敬佩老人，每一个老人都是一本令人尊敬的书。年轻时总会觉得人生是多么苦难啊自己是多么坎坷啊，各种什么物质问题感情问题。可是只要你去外面随便去找一个老人问过就会知道，谁没有经历过那种东西？可是谁没照样活到了那么老？当然你可以选择不活，你可以选择遇到点挫折就去自杀就去寻死觅活。但是我相信，对于大部分人，那些话不过也就是说说而已。
　　既然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也就应该知道你现在所谓烦恼着的一切其实也就是人生的必经阶段而已。不管发生什么，在中国这个有着十多亿人口的国家里，你永远都做不成最悲惨的那个。
　　有问题？那就去解决。
　　就像我当时面临的问题。没错，我很清楚所有人都认为我应该选择复读。但是，我同样也是想都没想地就选了后者。我比谁都明白，在经历了江离之后，一年的时间，对我来说，真的已经太长。
　　而且，在我的那个所谓的家里，矛盾也向来不少。我爸和我妈之间的，我妈和我奶之间的，我奶和我爷之间的，我爸和我爷之间的······虽然不至于势同水火、不共戴天，但也是很有规律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另外，很值得佩服的是，他们居然还都相当有耐性地把这种坑爹的状况一直保持了二十多年。
　　嗯，家庭暴力是常事，酗酒什么的更是家族传统，出轨的事也都一直在干，外加上性格不合、意见不一，还有最重要的经济问题。
　　话说回来，我妈实在可以算是个伟大的女人。她居然就一直在这个环境当中忍了二十多年，为了一个相当伟大的理由----能让我有个亲爸亲妈。不过，不管怎么样，在这里，我还是要奉劝天下父母们一句，这种思想实在是要不得的。
　　原来的并不一定都是好的。如果在一起只是互相折磨，最好还是不要为了一个这么荒唐的理由把这种纠结带到下一代的身上。
　　我妈这个人有点软弱，也习惯了逃避，她从来都不想直接面对那些能折磨死人的矛盾，一有点什么事，她第一个想到的也肯定是离开我爸离开这个家。不过，这似乎也不能全怪她。任何一个女人在见到一个醉眼朦胧的男人拎着菜刀奔向自己的时候，第一反应都会是跑，哪还会顾得上什么别的。
　　这么说也有点冤枉我爸了，毕竟后来他改了不少。但是，有很多事并不是你想，就能挽回得了的。他虽然变了，我妈心中的阴影和感觉却永远都不会变了。
　　正是因为这个，我从小才一直在我奶家。尽管步行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我还是不想回家。应该理解，一个孩子当然不希望过早地背负太多的东西。
　　不过，自从上了高中之后，每天中午我都会回去。学校离家近，回去吃饭方便。而且，由于长时间的不接触，我父母也都自告奋勇地想让我回家吃饭。
　　我当然是愿意的，毕竟是亲爸亲妈，多接触下当然好。不过事实证明，我当时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还都很正常，我也第一次地找到了家和父母的感觉。可当真是好景不长，还没到三个月，一切便又自动地恢复到了本来面目。我爸又开始酗酒，我妈也又是随时都想走。
　　就这样一天天地发展下去……到了后来，我中午回去经常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狼藉的地面，烟灰，痰，酒，碗碟碎片，残汤剩饭，所有的一切混合，肆无忌惮地躺在本应该一尘不染的地砖上，死寂，没有一个人。转动开钥匙，推开门，就像走进一座长久废弃的古堡一样，到处都是弥漫的烟雾，只是一片破败的气氛。
　　饭当然是没有的，要吃的自己找，找到什么就随便吃一口，找不到自己出去买点也就算了。
　　这种状况持续了一年多，后来，我妈就开始经常地不在家，我爸的酗酒也更加地变本加厉。一顿不落地喝，昏天暗地地喝，颓废到绝望，绝望到疯狂。
　　喝了就醉，或者不醉。然后通常就会去我奶家闹一场，不管黑天白天。这似乎也是理所当然，我妈在家时他可以闹我妈，现在我妈不在家了，难道他还能自己对着墙闹？
　　当然，闹也总要有理由，总不能出师无名不是。不过在家里想找点事那还不是再容易不过？随便的陈芝麻烂谷子都可以拿来当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的程序一般是这样的----先在自己家里喝个半醉，然后再去我奶家继续喝。边喝还边说一些鸡毛蒜皮，一句话可以重复好多遍，外加一些狂妄自大的言论，好像他就是国家主席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天老大，他老二。
　　这种状况一直可以持续六七个小时，然后我奶就会烦，就开始反驳他。
　　因为遭到了反驳，他也就会更加地来劲，也就会更加地大声说大声骂，直到发展成连摔带砸。
　　你看，就是这么一个环境。在吃饭上，我基本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记得有一次，因为我妈临走前说一定会给我送饭，从放学之后我就一直死心塌地地等着。结果，呵呵，还总不算让我失望。在距上课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她终于到了。
　　她给我带的包子，急匆匆的。当时正是初春，五六级的大风吹着满天满地的尘土。我，就在外面，就在那么大的风里，就在那么大的灰里，就那么吃，一口下去，半嘴包子半嘴风。
　　同样，拜我爸所赐，我几乎也从来没睡过一天的安生觉。后来，基本上都是穿着衣服，随时准备撤退。
　　在这种混乱而又荒唐的时光里，在另外的一年的时间里，既然已经没了江离，我又怎么可以安心地把所有的东西再来一遍……
　　我实在是没有那个勇气，我也找不到那么做的意义。
　　我只记得，那段喧嚣破碎的日子里，江离，始终都在我身边。
　　她总是关心我，也经常安慰我，她说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理解和原谅我的家人，她说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专心学习。
　　因为，她幸福地说，因为三年之后，我们就会去同一所大学了。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真正地自由了。
　　想着那些年少轻狂的话，我苦笑着，理所当然地苦笑。同一所大学？自由？算了吧。目前为止，我们两个已经整整差了八个时区。
　　既然现实已经是如此，我还为什么要复读？
　　一个多月之后，我开始准备行李。
　　说来也算荣幸，我是这个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第一个出如此远门的人。尽管那个学校不是在外省，坐火车也仅仅需要五六个小时，但那确确实实，已经算得上这个破败倾颓的家里的一项壮举了。
　　在我的行李中，我带走了所有的，我自认为的，我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颜若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