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人心》时光居

35、对质

　　不管昨天发生了什么，今天的太阳还是照常从东方冒出地平线，守时地冲破云彩，洒向大地。
　　二站医务室里，徐少辰慢慢睁开了眼睛。
　　“少辰！你醒了！”顾湘激动地抓住徐少辰的手，乌黑的眼圈，昭示着她在这里守了一夜。
　　“快去通知陈站！”顾湘又慌忙对身旁的女护士说道。
　　“少辰，你怎么样了，感觉好点了吗？”顾湘温柔地看着徐少辰，说道。
　　“……我没事。”徐少辰道。
　　“少辰！”这时，陈站匆忙从外面走了进来，顾湘赶紧松开徐少辰的手，退到了后面。
　　“……陈站”徐少辰边说，边坐了起来，“对不起，没有完成您的任务。”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老钟死了。”陈站亲自扶着徐少辰，将枕头在他身后搁好。
　　“可是……刺客跑了。”徐少辰自责道。
　　“好啦，你不要想那么多，今天你就好好休息一天，不用上班。”陈站爽快地说道。
　　“多谢陈站。”徐少辰道。
　　陈站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脸对顾湘说：“你跟我来。”

　　陈站和顾湘走后，徐少辰不顾医生劝告，也匆匆忙忙地出了医务室，往家赶。因为，他现在有比休养更重要的事。他要确定，昨晚的那个刺客到底是不是承欢。

　　顾湘跟着陈站进了办公室，自从上次被他大骂一顿之后，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单独相处，顾湘不免心有余悸。
　　“坐吧。”陈站却客气地说道，像个没事人一样。
　　“谢谢。”顾湘听话地坐了下来，看来她要跟陈站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陈站开门见山道：“布防图的事，怎么样了？”
　　“……还在找。”顾湘原本以为，陈站找她是为了昨晚监狱着火的事，想派她去查，没想到，陈站已经不信任她了。
　　陈站道：“我不得不提醒你，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顾湘垂下头：“我知道，我会抓紧时间的。”
　　陈站又道：“昨晚的事，你怎么看？”
　　顾湘眼里闪过了一丝亮光，谨慎地说道：“我觉得那场火烧的很蹊跷。”
　　陈站道：“怎么说？”
　　“根据现场人员的描述，火是从监狱后面烧起来的，而当时，所有的刺客都在4楼，被徐组长绊着，那么放火的，一定另有其人。”顾湘本想说是内奸，但突然想到自己现在也被陈站怀疑着，说话时不由得注意了很多。
　　陈站道：“那你觉得，会是谁？”
　　顾湘想了想道：“根据楼下8点半那班寻岗兵的笔录，他们换班后，在8点35分准时整装到楼后巡查，并没有什么异样，接着，阮组长说听到后面有声音，就又带着他们过去了，所以我想，阮组长应该会知道些情况。”
　　陈站赞许道：“没错，和我想的一样，你去叫浩然进来。”
　　“是！”顾湘站起来，朝陈站敬了个军礼。
　　不一会儿，顾湘将阮浩然带了过来，自己关了门，便出去了，因为陈站并没有留她。
　　“浩然，坐。”陈站依旧客气地说道。
　　“多谢陈站！”说着，阮浩然便在顾湘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陈站笑道：“我可得好好感谢你，多亏你及时出现，少辰才能幸免于难啊！”
　　阮浩然笑道：“哪里，我们是同事，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浩然啊，昨晚情况比较混乱，我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会到监狱去呢？”说着，陈站又不动声色地给阮浩然倒了一杯茶。
　　“多谢！”阮浩然恭敬地接过茶后，说道：“昨天下班后，走在路上突然想到，有一份重要的文件丢在监狱审讯室了，我看时间还早，就又拐了回去。”
　　“然后呢？”陈站端起茶杯，像听说书一样，悠然地喝了一口茶。
　　阮浩然接着道：“我还没走到审讯室，就听到监狱后面有动静，便马上带人追了过去，到了后面才发现，声音是从楼上传出来的。于是，我们又跑到了楼上，还没赶到4楼，就听到有人喊着火了，又急忙去救火。”
　　陈站道：“你们是一起上去的？”
　　阮浩然道：“对！”
　　陈站又道：“可我听巡岗说，你们是分别从东西门上去的。”
　　被陈站一提点，阮浩然似现在才想起的样子：“哦，对了，当时我们就站在东门的楼梯口，可我突然看到西门楼梯口有个黑影闪过，就让他们先从东门上去，我到西门查看，可什么都没有发现，便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就也上了楼。”
　　陈站顺着道：“也就是说，是你自己一个人从西门上去的？”
　　阮浩然听出了陈站话里的端倪：“……陈站，您是在怀疑我吗？我都跟您这么多年了，您还不了解我吗？”
　　“浩然，这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你不要紧张。”陈站安抚道：“这样，你回去整理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我，写清楚每个时间，下午交过来就行了。”
　　阮浩然道：“好！”

　　等承欢醒来，已经是中午的事了。
　　“承欢姐！”小伍一直守在承欢身边，看到承欢慢慢睁开眼睛，激动地叫道：“鼎爷，承欢姐醒了！”
　　“……这是哪里？”承欢动着干裂的嘴唇，艰难地说道。
　　“这是后厅，我们已经回来了。”小伍道。
　　承欢深呼一口气，昨夜记忆的碎片开始在大脑里整合：“……老钟，老钟呢？”
　　这次，小伍没有激动地回答她，而是垂下了头。身后，鼎爷别过脸，说道：“老钟……已经牺牲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他们明明是一起走的？承欢不能相信一个昨晚还和自己共患难，帮自己取弹的战友，今天一觉醒来，却被告知“牺牲了”？！
　　“在监狱的时候，老钟就被徐少辰打中了左肺……他自知命不久矣，而你又失血过多，差点死掉……所以，最后老钟又将血输给了你。”小伍沉痛地说完，早已泣不成声。
　　“是老钟救了我……老钟是因为我而死的。”承欢恍惚地说道。
　　“不，老钟是被徐少辰害死的！”鼎爷激动地说道，手上拳头已经握得咯咯响。
　　对了，徐少辰！“徐少辰怎么样了？”承欢撑着坐起身子，慌忙问道。
　　“哼！他已经去跟老钟陪葬了！”说起这个，鼎爷紧握的拳头，终于有了一点放松。“倒是便宜他了！”
　　承欢听闻，哪里还有心思躺在这里，硬撑着非要下床。
　　“你去哪？”鼎爷问道。
　　“……我的衣服丢在家里了，我想回家换件衣服。”承欢低着头，不敢看鼎爷的眼睛。
　　“让小伍去吧，你身上有伤，行动不便。”显然，鼎爷并不知道承欢和徐少辰住在一起。
　　“……没事，我能回去。”承欢眸心微动：“我……还得拿一些姑娘家的东西。”
　　承欢不必明说，鼎爷便知道了什么意思，便妥协道：“那好吧，让小伍陪着你，也好有个照应。”
　　承欢正欲拒绝，小伍却偷偷朝她使了一个眼神，道：“承欢姐，就让我陪着你吧，要不鼎爷和我都不会放心的。”
　　承欢会意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说着，小伍便扶着承欢出了后厅。

　　刚一出来，承欢就把小伍拉到后台化妆间，锁上门，低声问道：“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小伍道：“不就是这样，老钟和几个同志牺牲了，你受伤了。”
　　承欢一急：“你知道，我问的是徐少辰的事。”
　　小伍轻哼一声，暗讽道：“徐少辰应该被大火烧死了。”
　　承欢却甩开拉着小伍的胳膊：“你骗人！他不可能死的！”
　　小伍道：“当时我们从443撤出来的时候，那里面已经是一个火焚场了！最后那把锁，是我亲手锁上的，你觉得徐少辰还能逃出来吗？”语气寒冷透骨，似在说一个跟他们毫不相干的人。
　　小伍话音落，承欢便再也撑不住，靠着桌子，滑在了地上。可小伍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也知道，那种锁除了我们，没有人能打得开。”
　　小伍看着现在的承欢，竟为了敌人痛得肝肠寸断，哭得死去活来，简直敌我不分！也跟着蹲在地上，抓起承欢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承欢姐，难道你觉得他不该死吗？他害死了我们多少人，一命偿一命！杀他十次都不够！”
　　承欢却双手捂住耳朵，眼泪似断了线的帘子往下坠：“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小伍急了：“承欢姐，你看着我！”说着，小伍扳着承欢的脑袋，迫使她和自己四目相对：“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小伍的心，一向很细，如果不是他有这样的猜测，他怕徐少辰将来会成为承欢的负累，昨晚他本可以不上那把锁的。
　　承欢却被结结实实地问住了。看着小伍，什么话都没说，可是一双痛苦地不住流泪的眼睛已经出卖了她。
　　“承欢姐，你清醒一点！他是我们的敌人！你怎么能喜欢上他！”小伍痛心疾首地晃着承欢，似要将她晃醒。
　　“……不”承欢终于有了回应，“国共已经合作了，我们不是敌人，我们是战友！”这是她唯一能说服大家的理由。
　　可小伍却显然不是这样想：“战友？哼！你见过哪个战友开枪杀了自己人的？！”
　　承欢立刻辩解道：“……那不是他的错，他……他也只是奉命行事……”
　　“承欢姐！”小伍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趁现在陷得还不深，收手吧！”
　　“不，小伍，你不知道……”承欢闭起苦涩的眼睛，“……为了他，我可以生，也可以死。”
　　“姐！”小伍心疼地喊道。可声音里却难掩妥协。
　　“小伍，你要帮我！”承欢突然睁开眼睛，抓住这一丝机会，握着小伍的手道：“你要帮我保守秘密！答应我！”
　　小伍心疼地叹息道：“人都已经死了……这个秘密还有什么意义。”他的承欢姐一定是疯了。
　　“不！他没有死！”承欢却还在执迷不悟，“我能感觉的到，他一定在家里等着我……我要你答应我！”
　　小伍觉得她疯了：“好……我答应你。”而他竟答应了她，他也疯了。
　　得到了小伍的承诺，承欢像得到了一个保护壳，放心地呼吸着空气。现在她要回家找徐少辰，她知道，他一定在家等着她。
　　“承欢姐，你去哪？”小伍看着摇晃着站起来，就往外走的承欢，问道。
　　“我要去找他，我要回家。”承欢微微笑道。马上就要见到他的幸福洋溢在脸上。
　　小伍道：“你就穿这身回去吗？”既然选择了帮她，就要帮到底。
　　承欢听闻，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昨晚那身夜行衣，而且右手小臂上，还缠着绷带。
　　“你昨天换下的衣服在这里。”说着，小伍弯腰从梳妆台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袋衣服，递给承欢，“换上再去吧。”
　　承欢弯起苍白的嘴角，由衷地感谢道：“小伍，谢谢你。”

　　来之前，她将纱布拆了半圈，否则，穿在洋装里，一定会肿出来的；进门前，又悉心将右臂的外衣往下拉了拉。然后拿钥匙开了门。
　　家里一片安静，和昨天下午她离开时一个样。承欢先在一楼各个房间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徐少辰，心里不免开始惊慌起来。忙快速上了楼，先是徐少辰的房间——没有人……然后是书房——也没有人！
　　难道……他真的出事了？承欢绝望地靠在书房的门框上，左手捂着抽搐的胸口，痛哭起来……
　　就在这时，二楼浴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人穿着睡衣走了出来。
　　承欢抬起头，看向那个人，正是她此刻心心念念的徐少辰。
　　徐少辰还来不及反映，就已经被承欢紧紧抱住。
　　“你怎么了？”平定过自己同样激动的心情后，徐少辰不动声色地问道。
　　承欢趴在徐少辰的肩膀上，抽抽搭搭地说道：“没事，想你了。”说着，从他肩膀上抬起头。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徐少辰摸着承欢面无血色的脸，心疼地说道。
　　“啊……我……昨晚没休息好。”承欢忙将视线移开了。
　　“我昨晚也没休息好。”徐少辰却看着承欢说道。
　　“……为什么啊？”承欢目光闪烁道。
　　“昨晚监狱里来了几个刺客，后来他们放了火，我差点就死在里面了，不过，幸好有它！”徐少辰说着，从衣服里取出护身符，“承欢，谢谢你。”
　　承欢叠着徐少辰的手，抚摸着护身符，是啊，幸好有它：“你以后也要一直戴着。”
　　“好。我们吃饭吧。”说着，他们便一同朝楼下走去。
　　徐少辰故意将昨晚他出事的消息透漏给承欢，就是想看看承欢的反映。果然不出他所料，承欢表现出来的情绪里没有震惊。难道……昨晚那个人真的是承欢吗？徐少辰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放在了承欢的右手臂上。
　　“对了，我想先洗个澡。”楼梯上，承欢突然停住说道。
　　“好，我在客厅等你。”徐少辰道。

　　可能是刚才用力过猛，承欢隐隐感觉到，手臂上有一股热流滑下，伤口很可能裂开了。
　　来到一楼浴室，锁上门，承欢开始检查伤口，果然是裂开了。承欢忍着疼，重新上好药，用纱布缠紧，又简单洗了个澡，最重要的是将头发弄湿，换上睡衣，将浴室清理干净后，才出来。
　　客厅，徐少辰已经等候多时了。
　　“菜凉了，我再热热。”说着，徐少辰端着饭菜进了厨房。
　　“我来帮你。”身后，承欢跟着进来了。
　　徐少辰却道：“不用了，你把这壶茶端出去就行了。”
　　“好。”说着，承欢用左手接过茶壶。可茶壶很满、很沉，承欢不由地又用右手轻轻托着下面，这些徐少辰都看在眼里。

　　不一会，饭菜就热好了，两人默默地吃着饭。
　　徐少辰目光扫到承欢旁边的饭锅，说道：“帮我再盛一碗。”
　　“啊，好。”承欢放下左手的筷子，接过碗，然后把碗放在桌子上，用左手一小勺一小勺地盛着。
　　徐少辰看了锅底一眼：“没剩多少了，直接倒吧。”
　　“……好。”承欢放下勺子，双手握住铁锅的两个手柄，可怎么也端不起来。
　　“你怎么了？”徐少辰“关心”地问道。
　　“啊没什么。”说着，承欢暗暗提了一口劲，将重心往左手倾斜，忍着疼，晃晃悠悠地端起了锅，可坚持还不到一秒钟，锅就掉了下来。幸好被徐少辰一手接住。
　　放下锅，徐少辰心疼地擦着承欢额头沁出的汗，他不该这么逼她……
　　“……我没事，就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有点累了。”承欢依旧不敢看徐少辰的眼睛。
　　徐少辰自责道：“好，我扶你到楼上休息。”

　　承欢房间里，徐少辰为她盖好被子，又蹲下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嗯。”承欢费力地睁着眼睛，答应着徐少辰。
　　出来后，徐少辰并没有到一楼浴室查看，而是坐在沙发上看起了报纸。经过刚才的事，他突然想通了，他为什么要费力气在查证出让自己和承欢都难过的事情上？所以，对于昨晚那个特工，不管是谁，都算了。如果这个答案，会让他失去很多，尤其是承欢，那么，他不想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