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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an old-fashioned story ...

  •   「“一人成为另一人所有的例外。这样的故事总不乏人买账,这是一种...um,情感上的需要,无可幸免。”」

      敲下最后两行字,怿君重重地倚向椅背,长舒一口气,但我却时时与之对抗。

      初春之际总是忽凉忽热,过山车式的气温终于把无数人撂倒。从柜里翻出柴胡冲剂,看着饮水机出水由一线天变得晦涩艰难直至最后的一滴几经吞吐终于还是稳稳地挂在哪里不肯落入杯中,怿君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上,物与人倒是像极,任你法力无边也是奈它不可了。

      「至年老生病方知伴侣多么重要,有时伤风鼻塞半夜醒来想喝口粥也无才知凄凉。」看过的书总在不必要时应景地倏然出现在脑海,不像往时,坐在教室绞尽脑汁却也只得大概。“不不,不用年老,今日的我已了解这凄惨,天神,求你赐我幸福快乐,无论任何代价。”想象着自己跪倒在显灵的仙神脚下声泪俱下的夸张哀求,怿君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才又想起刚才的药还没吃成,低头看着半杯子半冷不热化了一半的冲剂颗粒,只得匀了匀杯底的水与药,一仰头灌进口中。对自己有利的,无论多难都当咽下,这是怿君一贯的准则。

      怿君从来不信那套「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则现在科学昌明,二则初识这两句是从红楼,总觉太过凄凉病气。不过,这回的情况倒使人不得不信了,只得一天的时间,从喉痛至咳嗽头晕,怿君真怀疑是喝多了黄浦江里的猪骨汤,那些冤魂不甘来寻的缘故了。

      躺在床上天地都浮晃。当下,怿君心里只得一个想法,当真,得找个人来爱了。

      有人爱过怿君吗?似乎是有过的。那是和怿君同一年转入那所学校的男生。好看到怿君从未设想过,或者说,从未设想过这么好看的他会选中自己,但也正因为从未设想过,于是始终将他推拒在外环以外。后来,怿君不止一次想过原因,大抵是因为那时,并不寂寞,也不孤独,所以会强硬到认为感情是可有可无的。更在于,年少时,总有太多不必要的担心,未拥有已忧心失去,常去考虑所谓的长期,于是徒惹得上帝发笑。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没有交流与回应的感情是不可能持续的。因此,怿君也从不相信单恋能爱到死去活来的故事。

      熬到周末,下过几剂猛药后,感冒也差不多好了。整理好要讲的东西,背上包,怿君一头扎进了人群,又是一场二万五千里长征呢。「上海地铁日流量已逾百万,无限商机等你把握」巨大的德高广告招商由不得你看不见。怿君忽然为自己每周横跨半个上海做的一份小小的工荡气回肠地心酸起来。这百万的人潮证明了上海,但这百万的人潮里却多的是证明不了自己的某某。

      怿君单肩背着双肩包在人群里迂回向前,白底的帆布,故作随意地开着三色彩点,却到底难掩工业化产物的痕迹。但怿君爱极这包,许是心理暗示,无论背景色多暗淡无光,到底有一份多彩的希望在心底。

      怿君时常想,为什么那么多人笔下的上海会那样美好,纵使苦难也是优雅的。早些时候,怿君常会看到上了年纪的拿着小布袋挨个靠近设在站内的垃圾回收筒,只在面上透头查看,却不翻拣,一身衣物干干净净,若不是拿着的袋里装着小半袋空瓶,任谁都只当他也是一样的赶路人。怿君无端想起不知谁形容过的,在那段灰色的岁月里,多少人不堪煎熬赴死,却也要西装笔挺地走,这叫“腔调”。怿君并不真正了解那段日子,不过依着自己今时所见,那时那样的事也是不无可能的。这座城里的人,大抵可分为两类:挣扎着体面的与体面地挣扎着的。有时想想又觉气馁,半世的努力,不过换来这两个词换一下顺序出现。

      看了看手表,误差在五分钟以内。

      怿君深呼一口气,按下门铃。

      随着一声刺耳的【哔——】,门应声打开。

      怿君教的是一个可爱的女孩,给人一种仿佛所有的事都能慢慢来不用急的散漫气质。这一点,怿君自认是无论如何学不来的,她有太多需要去急切着追的东西。又或许,在内心深处,那一份慢慢来的悠然才是怿君真正急切地想要抓住的。

      书房一侧的佛龛前点着长明灯,一旁书橱里几本厚重的佛经整齐地倚着,那样的厚重,以致在怿君眼里实在全无读来的可能性的,焚香诵经的场景更是想象不出。倒是有一日天色忽转未及开灯,小小的书房登时被那佛前的暗灯映出一丝诡秘。那一点点的亮在昏黄的氛围中,似乎在说,你看,人生本是充满苦难的,脱离六道轮回才是这一片浑浊中唯一可见的光。灯亮的一瞬,怿君失笑,不不,这绝非此处布置的本意,是她,是她这个殊不可爱的人想得太多了。

      对于这一份差事,怿君不是不感激的。

      当初,因为主人家要求多多的缘故,耽搁多时。等到这份工几经辗转至自己手上的那日,怿君颇为犹豫,这么挑剔,想来是极难相处的吧。然而,无论如何,怿君教到了如今。一个不错的结果之下,原因往往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事实上,怿君只在“面试”那日见过家齐的家长。虽然早前在电话里,已能感觉出对方的干练利落,至见到时,还是不由暗思,年轻时应是个厉害的女子吧。又或许这话实在有误,听上去仿佛她的年轻已成过去式,其实不然。

      年轻漂亮而又精明的女子总是有一些精彩的故事的。这是怿君的猜想,但也仅仅是猜想而已,未经证实。

      捱至五点,一下午的口舌总算是要结束了,象征性地留了一些题目,约定下周查看。家齐一早奔出书房。除出这令人头痛的数学似乎没什么值得她不快乐。但这点烦恼实在算不得什么,何必纠结于这一小小的问题上呢,人生有那么多的可能等她去选。

      在门口,看着家齐欢快地向自己招手再见,怿君想,很难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灿烂的女孩子吧。

      这世上,总得有一些人快乐,一些人等待快乐,否则这个世界就太过快乐了,能量总是要守恒的。

      回到学校已是两小时之后。从校门至寝室的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拖着行李,滑轮碾在古旧的校道上,是一路低沉绵长的闷声。经过路旁的电话亭,恰有人在那里边通话边捶着腿,想来是站久了的缘故。怿君一直以为,到这年头,电话亭一早已是摆设,原来并不。

      “嗯,我知道,反正最近不是很忙,就每周六去一次,初三的,就要中考了。时间不够的话,我会推掉的。”呵,天涯沦落人。

      电话那头,必定又是一番“不要太累了”、“学习不用太拼命”、“有空出去逛逛”之类的劝慰。是真的关心,却也当真无关痛痒得很。

      “怿君,你要开心一点。”
      “高中那么难捱都已过去,这么好的大学,生活又不用你担心,将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若你需要,我总会来帮衬你的。”
      “哎,小时候那么可爱,像个小麻雀似的讲个不停,怎么现在成了这样......”
      “我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不知足的,想当年,我们去学校时......”

      世事往往如此,耐心迟早会被磨平。天长地久,不止爱人,对谁都是一种考验。

      怿君当然知道,一切的不快乐只得怪自己,是自己,心太大,大到想装下那离经叛道的自由,及至如今空在万顷波中却未得见时,总是怅然的。而怿君的母亲,一早被困在家庭琐事里,脱身不得。“我们有不同的痛苦,而在各自的痛苦里,她救不得我,我亦救不得她。这局面如何形成的已不可知,但结果已是如此。”

      这样的局面叫人无奈。所以只得自救,是之谓奋斗。

      怿君默默加快了脚步,在这投满阴影的地面,在这只一抬头,便可看见那天亮的幻象、灰白的希望的夜里。快了,快了,一切都会有一个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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