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三月三 ...
-
三月三这天，余世伯出门与书院众友人登高春游去了，既然是书院的人，沈芸想着，应该有秦豫顺和陆明夷。李大娘夫妻两个好不容易有了个空闲，两人也回乡下呆几天。枫裕本想和沈芸她们一起出去玩，可余世伯怎么也不同意，带着他一起游山去了，说是要让他接受点熏陶。
府里只剩下沈芸、采薇和青姨三人，青姨欲带着她们去游玩。来到这平江水边，已有不少女子嬉坐于此了，一个个挽起衣袖，系起裙角，用手将水撩到自己身上。祓除之风自古有之，一来洗去晦气，二来也在这水边求子得福。稍走进了，沈芸问道一股清香之气，几抹绿影在眼前跳动，妇女们发间、衣襟上插着荠菜，到处传来欢笑之声。
“走——咱们也去熏陶一下，古有兰亭集会，今个儿咱们也弄个什么亭集会，赋诗遣兴一番”青姨甚是高兴，拉着沈芸与采薇笑着说道。
“就是就是！爹呀不带咱们，咱们也不能‘示弱’啊，我记得西城有个‘沁心亭’，不如我们就去那里！”采薇说着加快了步子，似是恨不得一步能跨过去。
“那我去府里取下笔墨，顺便带点茶点，反正也顺路，你们先去，我随后就跟来。”
本来采薇与青姨也想跟来，硬是拗不过沈芸，才先行去了那亭子。节日之庆加上风和日丽，街上的人明显比往日多了起来，呼朋唤友、携家带口，摇头晃脑、嘻嘻哈哈，这晃脑的是吟诗赋句的俏书生，这嬉笑的是浓妆淡抹的美佳人。
沈芸从侧门进了余府，将笔墨茶点收拾好了，便匆匆从前门走了出去，免得采薇和青姨等急了。她走得匆忙，出了门就直奔那西城的“沁心亭”而去，不暇街上的路人。
“姑娘——姑娘——”
至到一个声影追至她跟前，将她拦了下来。沈芸被拦了去路，只得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之人。她与那人目光刚一对上，便心头一紧，惊得竟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是他？
对面的男子看到了她吃惊的表情，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询问缘由，而是接着说道：“姑娘可是余府里的人？”他发现沈芸一直盯着自己也不说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沈芸看了许久才换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对方有些唐突，便屈身作礼道：“是的，不知公子有何事？”
方才那一眼，让沈芸差点将此人认成了楚敦复，那个她一直想要见的人，可再看他时，才发现这男子只是与楚敦复有些相像，但更瘦一些，眼尾上挑，看上去似笑而未笑，不笑时却又像有笑意。
被人这么三番五次地仔细打量着，那男子似有些不耐烦，轻咳了一声，想要引起沈芸的注意：“不知余山长可在府中？”男子问着沈芸，似乎对她的“审视”与原因并没有什么兴趣。
“余世伯与书院友人出去了，现下不在府中，公子还请明日再来，若有急事，也可告诉我，我帮你传达。”沈芸不太喜欢男子说话的语调，虽低沉却让人觉得难以亲近，男子的目光因着那双丹凤眼，崩起脸来，还让人心生畏惧。
沈芸见男子没有回话，又屈身作礼欲离去。
“你是沈芸吧？”她没走多远，竟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正是那男子。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沈芸有些讶异，难道他真是楚敦复，是自己的记忆也出现偏差了么。她转过身去点了点头，等待着男子接下来的话。
男子倒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打量着她，眼中流露出的神情让沈芸有些不快，就像是客人仔细挑着自己货品的不足。沈芸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咳嗽了一声，男子却扬起嘴角笑了笑，什么也不说，像是等着她开口一般。
“公子找我何事？”不想与男子再周旋，沈芸单刀直入地问道。
男子这才拱手回礼，笑了笑说道：“在下楚敦临，敦复是我长兄。”他说完就像看笑话似的看着沈芸，像是等着她出洋相。
楚敦临？沈芸在脑中回想着，这个名字她好像有些印象，楚敦复说起过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怪不得二人长得有些相像，想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楚敦临，不过，这二人气质倒是全然不同，一个是温婉如玉的翩翩君子，这另一个沈芸看不透。
看见沈芸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之情，而后便归于平静，楚敦临似有些失望。
“兄长有事耽搁在宁州了，可能过些日子才会来，我也无事，便先赶过来了。”楚敦临提及“宁州”二字，故意加重了语气，但说及自己却并未提更多。
沈芸听到“宁州”，心一沉，竟有些隐忧。她记得前世，秋燕因为身染风寒，没有出席诗会，错过了与楚敦复相见的机会。恰是不久之后，“沈芸”便嫁进了楚家，生生割断了秋、楚二人的姻缘，秋燕因此遗恨终身。
若是秋燕出席了那次诗会，三人的情感纠葛还会如前世那样么。秋燕一个乐妓，想是无法明媒正娶进楚家的，可前世“沈芸”想要说服秋燕做妾，却又在秋燕答应之时反了悔，她等着楚敦复却最终没有等来，这原因她如何也想不通。
沈芸回忆着前世的点点滴滴，心中的悲情不自觉地浮现在了脸上，流露在眼中。楚敦临将她的表情与眼神看在心里，却没有开口说话，而是这么看着，等着沈芸自己回过神来。
“沈芸谢楚公子带信，只是今日有事不能答谢，还望公子见谅。”沈芸紧了紧手中的竹篮，想起自己已经耽搁太久，青姨和采薇定着急了。她转身匆匆离开，朝着“沁心亭”走去。
等她来到沁心亭，发现这里竟人影了了。这亭子立于一片翠湖之上，杨柳岸，客子三两、轻舟一叶，七八柳枝撩动四五游人之心绪。翠湖之上架起一座长桥，好似鹊桥之会，桥上只有两点亮色，一绿一红，分不清男女。
“芸妹妹——”采薇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亭子里传来，沈芸打眼看去，只见她身子凭栏而靠，正朝自己挥着手。亭子上方隐约看见一座山峰，缭绕于云雾之中。
沈芸加快步子走过去，亭子里，青姨正坐在拦边，靠着身后的圆柱，衣袖顺势滑落下来，露出一小片玉肤，目光落在湖水之上，看得出了神。“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这句诗忽然冒了出来，青姨也许是在想着什么人。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采薇向沈芸抱怨着，从她手中接过竹篮，将里面的纸笔茶点都放在了石桌上。
“遇到个人，找余世伯的。”沈芸顺着石桌坐了下来，青姨此时也从拦边挪了过来坐在她们身边。
“哦，找爹的啊，什么人啊？”
沈芸顿了顿，想着该怎么说：“他自称楚敦临。”
“咳咳、咳咳——”采薇正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还未等它滑入肚里，就被这话呛着了。
“也不小心点......”青姨顺着采薇的背，沈芸赶紧为她倒了杯茶水。
远处传来一声吆喝，一位男子肩上搭着一方抹布，身影来回穿梭在茶棚之中，不少路过之人驻足，花一两个铜板儿，享受一顿饱茶吃。茶棚里，几个身影似是攀谈，举手挥舞着。
“楚敦临......那其他人你没见着么？”采薇来了兴致，拉着沈芸问道。沈芸摇了摇头，采薇却一脸不相信的表情，狐疑地看着她。
沈芸将毛笔掭饱了墨，在纸上写下了“沁心亭集会”几个大字，她将笔和纸递给采薇，笑着说道：“见着了！隔壁的王夫人和小莲姑娘、染布铺子的李掌柜、茶铺的张掌柜......不知你想说哪一个？”
“啊？不是这些——也是姓楚的”采薇朝她和青姨眨了眨眼睛。
沈芸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抚着额头道：“哦！当铺的楚掌柜！”
“好啊你——”采薇知道她答非所问，朝着沈芸发动了“舒筋健骨神功”。
三人又赏了一番湖景，遣兴做了几首小诗，总不脱绿柳素手、客子思乡之词，甚没什么新意，只是趁着时节抒发一番。
“世人咏柳之词，以‘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之句最出名”提起湖边之柳，采薇首先感慨着，贺老之绝句清新而有趣味，老少咸宜，传唱不衰。“芸妹妹呢，喜欢哪句？”
沈芸正回味着诗句，忽然被采薇问起，便脱口而出道：“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杨柳枝 ，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
说完之后，她才发现采薇与青姨正讶异地看着她，便忙解释着：“韩柳之情感人至深，读了这词，难以忘却。”
一旁的青姨听着沈芸的话，若有所思，边听边点着头：“情深难敌世俗变故，一个弱女子，实为不易......”青姨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听得沈芸也有些茫然，思绪又飘回了前世，秋燕何尝不是等着这一句话。
三人说笑着回到了余府，还没绕过照壁，便听见院中传来了几个男声。其中一个是余世伯，沈芸听得出来，这还有几个她只觉得熟悉却一时难以辨别。看来是府里来了客人了，沈芸心想着，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姨，她也停下了脚步。
就这么冒然地进去，与客人打个照面似有些不妥，青姨朝着沈芸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从府侧门进去，可二人偏忘了已先行一步的采薇，她步子急，已进了院子里。
“采薇——”
这一声叫喊打乱了沈芸的步子，她转过身去，看见采薇已经朝着厅堂走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三月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