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使君无患百忧解

18、第 18 章

　　金环公主以木荨为臂助，背着滑翔翼，靠着过人轻功，宛如天神飞降玄室城楼，蟠木众小将见主将亲至，士气陡增，杀得玄室军几乎招架不住。

　　木荨随后而至，一手紧握赖以成名的短戟，另一手却是挟着太孙，不断在玄室阵中穿梭砍杀，玄室军见太孙皆手足无措，放箭的更是不敢动作，深怕流箭不长眼伤及太孙。

　　「本公主亲自送回贵国太孙殿下，这番诚意，还请将军与军师笑纳。」

　　金环公主意气飞扬的道，银钩炼在她惊人的膂力操纵下虎虎生风，一勾一扯，身材相对瘦弱的玄室兵多被她勾起身子甩往城下，摔得手脚断折，勇猛若斯，一时竟无人能近她一步。

　　金环公主和木荨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另一方，尹司马战得两眼通红，花白须鬓血迹斑斑，赭褐纠结，形貌甚是骇人，蟠木飞将多半折在他一把九环刀下。

　　「司马！尹司马！高将军！快来救我！救驾有功，我……本太孙重重有赏！」眼看尹司马和高将军等人顾着杀敌，太孙顾不得颜面的大叫大嚷，他身陷乱军，虽无生命危险，但已怕得四肢发软，若非木荨挟着，恐怕早瘫倒在地。

　　木荨鄙夷的瞪他一眼，戟柄一戳，本想将太孙点得气滞难言，他却不争气的晕了过去。尹司马深怕太孙有失，立刻飞身至木芸身侧救驾。木芸单戟难敌他九环大刀，昏迷的太孙身躯又十分沉重，她只好忍痛把这变成负累的人肉盾牌抛往一边，专心应付尹司马。

　　「保护太孙！」尹司马吼道，几名骁勇禁卫赶紧抢身扶起太孙，拚死将他护送至城楼内，众人见状都松了口气。

　　得知太孙安然无恙，投石车随即重新瞄准发射石弹，后援的一批玄室军也赶上城楼交战。金环公主失了太孙这俘虏，并不见气馁，神色亦无丝毫怠慢，一面挥炼杀敌一面叫道：「诸位姊妹，再撑一会，城门就要破了！我们一起上！」

　　「遵命！」

　　蟠木飞将们一呼百诺，木荨则和两名小将围攻尹司马，木荨双戟在手，招式狠辣无情，尹司马虽守得严密，但毕竟年近古稀，体力耐力皆不如木荨，只能力保不失；眼见岳父遭围，高将军连忙赶去支援，数人战成一团，难分难舍。

　　战事持续半天，玄室蟠木互有胜负，柳飞卿在箭楼里帮忙调弩机，只觉得城下震动呼喊连连，情况颇为不妙。季司空此时赶上箭楼，忧心忡忡道：「军师，恐怕外城要守不住了。」

　　「怎么这么快？」柳飞卿低声回道，深怕军心因而浮动。

　　「此回攻城，蟠木携来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酸液，力能腐蚀金属。城门一旦浇上这酸液，外包铁皮便逐渐软化，并渗及木造结构，让刃牙冲车势如破竹。唉，金环公主有勇有谋，先前的自大轻敌恐怕是蒙骗我们的假象。」季司空叹道。

　　皱眉考量半晌，明知哀叹无益，柳飞卿同样忍不住一叹：「金环公主是个可敬对手，唯今之计，只能先以巨石滚木顶上城门，再以活动女墙作最后防线，真守不住，便放火烧城门，众军撤退死守内城。」

　　季司空无奈点头，「也只得如此，老夫这就去安排。」

　　「季大人小心。」

　　酣战近半个时辰，尹司马和高将军两名主力被木荨和几名小将缠住，难以分身顾及整体战局。部分玄室军在季司空的指挥下，转而将木石往城门堆去，并预先浇上火油，以延缓刃牙冲车的去势，活动女墙亦陆续摆开，准备与蟠木军殊死一战。

　　银甲染血，如点点红梅怒放，金环公主手上的银钩炼席卷如风，五官灵觉却未被杀戮蒙蔽，一察觉血腥隐含的火油味，当机立断道：「玄室准备放火！姊妹们往城下杀去！」

　　蟠木飞将应声而动，不须吩咐，玄室铁甲兵自动赶往迎敌。木荨浑身挂彩多处，依然不屈不挠，双戟将尹司马缠的死紧，尹司马得知战局有变，亟欲脱身，高将军知他心意，咬牙接下木荨等人攻势，道：「大将军尚须主持大局，此地由小将断后！」

　　尹司马不屑一哼，想他一代名将，怎容得怯敌逃生之名加诸，于是手起刀落，将一名蟠木飞将劈得重伤倒地，道：「毋再多言，我军一同进退。」

　　「是！」高将军身上大小伤痕累累，强忍热泪盈眶。

　　然而撑持不了多久，一声轰隆巨响，沙尘灰石漫天，直有天崩地坼之势，柳飞卿心知不妙，正想凭窗眺望战况，蟠木士兵的欢呼已然传来。

　　「城破了！大家冲啊！冲啊！」

　　金环公主等人大喜，玄室众军不约而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尹司马心神一分，右臂受旧伤牵扯，刀势一缓，木荨的短戟乘机从他胁下铠甲空处劈入，鲜血倏地迸流而出。

　　九环刀「当」一下落地，尹司马踉跄退往城墙边。高将军大吼一声，长枪不要命似的舞成一朵朵枪花，饶是木荨一时也接得吃力。

　　「高鹏听令……」尹司马手摀胁下重创，吃力的道，两名玄室小兵一左一右搀扶着他。

　　高将军正欲与木荨拚得同归于尽，索性装作充耳不闻，谁知木荨得手后并不恋战，与金环公主使个眼色，留下小将以虚招拖延，便退往与蟠木众将会合，等待金环公主进一步指示。

　　高将军又气又怒，长枪斜刺窜上，毒蛇般噬往飞将的咽喉，那飞将亦非庸手，一闪一退，枪尖仅轻轻划过肩颈；岂知高将军杀意难平，长枪一抛，右掌猛地袭上飞将前心，那飞将愕然之下，掌劲已透过护心宝镜震碎其心脉，倒地毙命。

　　「高鹏你胆敢抗令！」尹司马怒从心起，呼喝之下，泊泊鲜血染满右胁，高将军大惊失色，三两箭步上前，长跪在尹司马面前，

　　「高鹏渎职之罪，万死难辞……」未能保这位他深深尊敬的长官兼岳父安全，高将军深深自责，说到后来，已痛然失声。

　　「大敌当前，岂可露儿女啼泣之态。」尹司马拾起九环刀，奋力支地而起，带着一股英雄末路的无奈，高将军连忙掐去夺眶而出的泪水，跪地听命。

　　尹司马面色苍白，只觉眼前一片昏黑，勉强维持神智道：「传我军令……全军暂避内城，高鹏带兵放火断后……」

　　「高鹏领命。」高将军一揖而起，暂且按下担忧，先让亲从护送几近昏迷的尹司马离开，再嘱咐火攻事宜，最后痛切道：「传大将军之命，众军往内城撤退！」

　　一时间，「撤退」、「撤退」的声浪响彻城头，眼见大势难返，守军再无犹豫的浇下一锅锅滚油和火把柴枝，火把顺着油迹烧燃巨木，城下剎时变成熊熊火海，烧得一干攻城的蟠木士兵辗转悲喊，宛如人间炼狱。

　　柳飞卿不忍卒睹，却明白唯有这断腕求生之法能阻得一些时候，于是不敢浪费这伤敌伤己挣来的宝贵时间，跟着祝校尉退却至内殿。

　　「大势已去了吗？」

　　柳飞卿喃喃自问，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经过连场凿战，即便他不是玄室国人，心中也油然而生一股同仇敌慨之情，若是玄室灭国，他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杀啊──」

　　◎◎◎

　　延烧一天一夜，城楼火光熊熊，城内气氛却冷凝如冰。玄王已处于弥留状态，不能理事，尹司马失血过多，昏迷不醒，三公仅余费司徒、季司空主持大局，但两人亦是心灰意冷。倒是太孙历劫归来，休息一晚便精神奕奕，四处走动指挥，俨然摆出监国重臣的模样，玄室众臣虽恼他鲁莽坏事，但多半敢怒不敢言，太孙见状，更为洋洋自得。

　　此地为众臣商议要事的朝霞殿，因迎接清晨第一道霞光为名，其座西朝东，地处高势，可略略俯瞰蟠木攻势。

　　一轮恶战之后，玄室精兵仅余三千退守内城，其它或伤或死，无法作战；而经探子粗略估算，攻城的蟠木军仍足七千有余，而且城门火势逐渐在他们控制之中，恐怕围城已是旦夕之事。

　　高将军满脸忧色的从内殿踱出，费司徒、季司空和几位大臣联袂上前探询，目下尹司马生死未卜，武将隐以高将军为首，但高将军亦一身是伤。尹司马年事已高，木荨一戟伤及他心肺要害，其后又因血气上涌，血流不止，太医尽人事以参汤吊命，但也是这几天的事了。

　　柳飞卿斜倚在窗棂上默默无语，虽然情景稍异，昨晚他仍把尹司马先前交代他的话转告与费司徒和季司空，两人听了都唏嘘不已。

　　如今玄室坐困愁城，众臣隐隐分成战和两派争辩不休，柳飞卿一心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倒是太孙面似中立，时不时却提起蟠木治军有道，将帅武功高强等等。柳飞卿暗地冷笑，这金环公主果真物尽其用，太孙这俘虏才待了一天，回来便成了最有地位的说客，万一玄室投降，太孙想必会成为奉宸府娇客之一，说不定还会和崔相河抢驸马主位。

　　「柳军师。」身后突然有人唤他，柳飞卿回头，来人原是祝校尉。

　　柳飞卿扯起一丝笑容以应，细看才发现他神色有异，于是问道：「怎么了？」

　　「军师借一步说话。」

　　祝校尉神情严肃，柳飞卿不敢怠慢，若是祝校尉在这关头陷害他，他也只得认了，于是悄悄跟着他出了大殿，来到长廊一处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