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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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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司空缓缓踱入书房,桂花赶紧起身挪垫倒茶,季司空微微颔首,端起茶杯,以冰冷的茶水沾湿干燥的唇,语重心长道:「军师连夜少寐,为玄室殚精竭虑,真让老夫汗颜。」
「季大人好说。」柳飞卿知道季司空的辛苦不下于己,叹口气,不多废话,便道:「蟠木攻势果然凌厉,彝川外郭五日内便被攻破,幸得内城牢固,足以拖延时间让大军后退,诱敌深入。」
自从开战以来,季司空两道眉毛打成的结就没松开过,此刻当然也不例外,「想不到他们冲车如此厉害,既以油漆防火,又以生牛皮覆盖,火箭滚油一概烧它不入,幸得军师及时送上『椒箭』奇兵,使敌军形同目盲,眼泪鼻涕直流,战力大受影响。」
「雕虫伎俩,能挣得些许撤退时间已是万幸。」柳飞卿啜了口茶,并不以此自满,「季大人深夜前来,必有要紧军机告知?」
「嗯。」季司空从怀中掏出拆封的火漆筒,递予柳飞卿,一边解释:「高将军带着彝川守兵沿狭谷撤退,敌军破关后,不疑有他,一路衔尾急追,果真为尹司马山顶的伏军击中,死伤三千有余,我军仅损不到五百,且多半为轻伤。」
高将军为大将军尹司马之婿,年轻力壮,有大将之风,因此由他担任诱敌之责。年高德劭的尹司马,则率领弓箭手潜行山间,伏击敌军。
「出师大捷,想必我军士气大涨,急于正面应战啰?」柳飞卿食指轻扣桌面,士气高涨虽好,但也得提防将领轻率不听将命。
「不错,尹司马与高将军会合后,高将军便力求领兵迎敌,但为尹司马所拒,目前两军已回城整备,准备应付蟠木接下来的攻城战。」
「三公果为玄室鼎足之臣!」柳飞卿击掌赞道,蟠木民风彪悍,中伏乍败只会激起他们的不甘求胜之心,玄室军队若贸然与其交锋,赢面不过五五之数,不如稳扎稳打,使其疲于奔命,不得一日安歇。
「吾等由先祖跟随王上开国征战,至今三代,现当国有大难,岂能袖手旁观,置身事外?」季司空慨然道,语气可见他对玄王的一片忠心赤诚。
「季司空言重。」柳飞卿连忙安慰这老臣,续道:「蟠木前锋由木芸率领,她个性暴躁易怒,中伏不足为奇,不知身在中锋的金环公主有何感想?」
「这就不得而知,但蟠木军整军速度相当之快,大概明日傍晚,前锋便会抵达城下,届时仍由尹司马守城,高将军领兵三千迎击,期能先歼灭木芸两千余名前锋军。」
「好,但必须严令,高将军的军队不得离城方圆一里之外,以免我孤军为金环公主的中军包围。」柳飞卿沈声道,他之所以一贯采保守战略,是因为蟠木军以善守城的□□兵为主,步骑兵为辅,如今高将军率领的三千步骑,为玄室军中精锐之最,绝不能初战便折于敌手。
「军师所言甚是,老夫立即传书与尹司马。」季司空起身离去前,不忘交代:「明日兵临城下,尚须军师指挥大局,柳军师务必保重。」
「在下明白。」柳飞卿不禁苦笑,他何尝不想早点入睡,只不过想起即将难以避免的血腥,便睡意全无,仅满怀身不由己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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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
积云密布,天际一派深浅不定的灰,暗得透不出一丝日光,诡谲难测。
玄都外城,猎猎北风挟着尘土,刀削般刮过每一个守城将士的面颊。午门之上,太孙负手立于翠羽华盖下,极目眺望城郭,衣袂飘飘,顾盼自如,彷佛天下为他一人所有。尹司马满身风霜,无声无息走至他身后五尺处,拱手道:「太孙殿下,城外风紧,还请入内稍息。」
太孙不动如山,盔上两根花翎随风微微颤动,色泽与柳飞卿、尹司马等高阶将士们如出一辙,不过左右各多一枚双眼孔雀羽为辅,表明他王室子孙的身份。尹司马自是不愿他独立墙头,成为敌军探子目标,方有此言。
「我军为何不正面迎战?」
太孙的声音如冷风贯耳,尹司马不动声色回道:「殿下,蟠木善攻不善守,我军宜先磨其锐气,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待他力竭,便是我军反击之刻。」
「如此旷日废时,一场仗要打到何时?」
「攻城战本为消耗战,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而蟠木补给路远,我玄室仓廪充实,消耗战对我有利无害。」尹司马显是有备而来,一路不卑不亢面对太孙的质问。
沉默半刻,太孙终于回首正视尹司马,一字一句道:「这定是那唐国军师的计谋,对吧?」
「殿下明鉴,以己之短,撄人之长,实非智者所为。」
太孙冷笑一声,似乎不以尹司马迂回的讽刺着恼,抬手示意随从收起华盖,淡淡道:「尹司马一心尽忠报国,本太孙好生欣慰,相信王爷爷亦是这么想。您与费、季二公均为国之栋梁,玄室就靠你们了。」
「臣等定当鞠躬尽瘁。」
尹司马垂首恭送位居一人之下的太孙,待他走远,方抬头长叹,一口热气化为白烟消逝空中。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
另一边,柳飞卿瞇着双眼,口中砂石嚼的喀喀作响,他正如每一个军师该作的一样,踱步巡视各处城防,不时给予尽心竭力守城的士兵们一两句鼓励。巡逻一遍后,他踅至内城,仔细研究各种由季司徒领工监制的守城器具,像是巨型投石机、防止敌人蚁附攀墙的铁帚火扫把,以及成堆柴枝与烧水大锅炉。
想到这里,柳飞卿不禁佩服老季司徒的深谋远虑,玄都的城墙足有十多丈高,且打桩坚实,又有沼气暗渠,不畏蟠木筑土山、挖地道,可说免去许多顾虑。
「全军均已备战,为何东营那批新兵不见动静?」季司空难得忙里偷闲,移步至柳飞卿身边,低声问道。东营新兵足有两千,训练虽不如旧部,但均为自愿从军报国,士气高昂,所以季司空方有此问。
「季大人有所不知,东营兵由东宫募集而来,只听令于太孙一人。」柳飞卿微微一笑,手隔着衣袍摸上贴身的金丝软甲,此甲不惧一般刀枪劈刺,可说是玄王馈赠中最实用的礼物,却不知防不防得住暗箭。
季司空难以置评,只得告罪离开,好避免这尴尬的话题。柳飞卿不以为意,踱上城楼,重新打量逐渐夹杂沙尘的灰蒙天色,喃喃自问:「矛盾矛盾,最锋利的矛碰上最坚固的盾,究竟孰胜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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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况果然不出尹司马等人所料,由木芸率领的前锋,午后迅速集结于玄都外二里,准备在天色昏暗时进攻。根据擅地听之术的探子回报,木芸前锋约有三千,原本消耗之数或从金环公主率领的中锋补足,尹司马得报,立即向高将军重申,要他不得轻敌。
柳飞卿掐了掐眼,挤出眼角磨人的风沙。事到如今,他的心情反而没有想象中紧张,就像揣着一笔钱准备买下心爱的东西时,那股兴奋期待,反而比东西到手后来的刺激。或许这个比喻不大恰当,但事到临头,真不容人多想,只能专心一意面对。
夕阳西下,天色逐渐昏暗。明明双方剑拔弩张,四周却静的只有风卷叶落的残响,「沙沙」、「沙沙」的搔着人心,也像沙漏一样倒数着战事的开始。
高将军领着三千精兵,在城郭蓄势待发。城头,尹司马、季司空二公一脸肃穆,柳飞卿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羽扇,祝校尉紧守在他身后,其它诸兵士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深怕打破这表面的宁静。
倏地,战鼓催,马蹄声响,踏起滚滚黄沙扑面而来,蟠木前锋由木芸领军,正式向玄都进攻。
尹司马一声喝令,不必多言,玄室这边已知战事发动,烧水的烧水,上弩机的上弩机,投石车、□□机、燃火盆等守城器有条有序的运上城楼。祝校尉连着几名侍卫,将不懂武功的柳飞卿护送到稍偏一点的塔楼,让他不至于正对敌人,有危险也较易躲避。
「高鹏小儿,你敢设下陷阱,敢不敢率兵出城和我木芸决一死战?」
木芸身穿银环甲,头戴银鹫盔,跨骑一匹灰白长鬃马,首先夺阵而出,身后的一班骑兵整齐有序的勒缰止步,军容整齐有序,似乎不因日前遭伏而困顿萎靡。
高将军与木芸在边关凿战多日,早知她的性格,也没那么容易被她所激,运起丹田中气,朗笑道:「古语有言:『兵不厌诈』,我高鹏身负保家卫国之重任,恕不与右将军争一时意气勇力。」
木芸手上的红缨长枪拭的闪亮,只见她嘴角蔑笑,将长枪甩了几个横圈,引起部下一阵欢呼。
「玄室男子果然都爱拖拖拉拉,但我可没这耐性,姊妹们上!」
木芸一踢马腹,长鬃马顿时疾奔而来。高将军也不慌乱,猿臂一挥,三千健儿排开阵式,第一排为体格分外健硕的铁甲步兵,他们左手持精钢制女墙,右手持特制长枪,专刺马而不刺人;中间一排为弩兵,专射人而不射马,最后才是高将军率领的骑兵。
此为尹司马得意的守城战阵,精钢活动女墙足有丈余高,其间以铁环紧密相扣,只留九个小口供长枪、弩箭瞄准攻敌,饶你千军万马,一时也冲它不破,务求先挫敌前锋锐气,再以骑兵歼敌。
片刻间,两军已正式交锋,兵甲戈矛交击之声不绝于耳。铁墙阵果然挡得敌军一轮猛攻,马匹惨叫悲嘶此起彼落,不过摔落未死的蟠木兵立刻挣扎站起,拾起武器又是再战,让人惊讶于她们的毅力。
「认准敌人放箭!」尹司马来回于墙头,指挥若定。柳飞卿身在箭楼边,耳边尽是飕飕破空之声,眼看一箱箱箭弩源源搬上,他特制的椒粉箭多用在射程较远的□□机,以免影响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