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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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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劲箭过后,弩兵队的箭矢将尽,开始慢慢后退,铁墙阵也被冲破几个缺口,高将军见状,当机立断道:「铁甲兵掩护弩兵退,骑兵跟我高鹏上!」
「领命!」
在击倒前锋数百骑兵后,战阵随即交错变换,铁甲兵整合未破铁墙,掩护回城防御力弱的弩兵和伤兵回城,高将军的骑兵队摆开雁行阵式,突击蟠木略嫌散乱的军队,城头上的尹司马也下令士兵暂停放箭,照料回城的伤兵。
柳飞卿这才能喘一口气,他这军师除了出一张嘴,其它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怕被当成箭靶,只能躲在楼内「运筹帷幄」。
从窗口望去,两军激战正酣,玄室漆黑的战甲几乎融入夜色,蟠木银亮的铠甲则闪闪发亮,黑白交错,让柳飞卿隐约有观棋的错觉,但飞溅的鲜血和刺耳的惨呼,一再提醒他这里是残酷的战场,不是沉默的棋局。
「柳大人?」身后的祝校尉低声唤道。
「我没事。」柳飞卿剎时回神,强自压下内心感慨,「夜深了,金环公主的中锋军也陆续抵达战场,高将军是否该退守为上?」
城外天黑,但祝校尉乃习武之人,夜视无碍,眼见木芸率军渐渐后退,与赶来的中军会合,重新组成阵式,高将军虽勒令手下骑兵不得过分深入,但战酣之际总难以分神留意。
「嗯,我这就去禀告尹司马。」
「劳烦。」
祝校尉点头,充当传令兵离开。柳飞卿走出箭楼,城楼上点满火把,照的附近亮如白昼。不久,玄室这边号角声响,高将军与副将们开始且战且退,由于天色黑沈,木芸不敢贸然追击,今日战事到此算告一段落。
城门缓缓开启,吞入一队队骑兵,身上多带着或轻或重的伤。除了须轮流守夜的士兵外,守军有的参与救护行列,有的则烧水淘米炊饭,一干人等均在季司空的指挥下各尽其责。
累了一天,柳飞卿正欲步下城楼,迎面尹司马也正往这头走来,柳飞卿便等他一同并肩而行。
「军师辛苦了。」尹司马首先问候道,柳飞卿连忙摆手,「辛苦的是三位大人和军中同袍们,在下不过摇旗吶喊。」
尹司马笑了笑,凝结在玄色战甲上的冰晶落在地上,化为滴滴水珠,柳飞卿不自觉肃然起敬,心想这玄室老将确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气概。
尹司马不知他的心思,自顾自续道:「蟠木中军已至,连夜开始着手组装冲车、巢车,所以明日……」
「城楼怎么在动,地震吗?」
柳飞卿突地脚步踉跄,尹司马同时亦感脚下一阵震动,未及细思,下头季司空的叫声已然清晰传来。
「是谁?谁妄自发动东面的突门机关?」
尹司马与柳飞卿面面相觑,同有一股不祥预感升起。一名传令兵正好奔过,柳飞卿心念电转,赶紧抓住他肩,恶狠狠的道:「传令下去,铁甲步兵立即动身,尾随劝退东宫军队,不得有失!」
那传令兵楞了一会儿,才明白事情非同小可,顾不得施礼便飞也似的去了。
「太孙?」尹司马得扶着城墙,才能稳住身躯。
「除了他还会有谁?」柳飞卿顾不得庄重的道,这太孙当真太不知轻重,原以为他武功不济,处心积虑建立一队亲兵,不过想耀武扬威罢了,料不到他竟敢以身犯险,还赔上两千新兵,甚或整个玄室!
二人三步并两步走上城楼,只见东边一扇隐密的突门已然洞开,几列神纠纠、气昂昂的藤甲步兵队,举着明晃晃的火把,浩浩荡荡的往蟠木右营开去,其光明正大,哪里有一点夜半衔刃偷袭的味道。
在火光的照耀下,老远便见太孙全副武装,手持方天画戟,头戴花翎雀眼顶戴,几个亲卫一同乘马簇拥在旁,神采奕奕,唱戏一样的出场。
「众军突击!将蟠木残军杀的落花流水!」太孙豪气的叫道,身后亲兵轰然一诺,俨然天授王命率军出征,必定凯旋归来的样子。
「荒唐、荒唐。」
尹司马雷霆怒发,柳飞卿看他一副想飞身下去将太孙擒回的模样,赶紧劝解道:「铁甲步兵想必已经出动,司马大人还请稍安勿躁,玄室军需要您在此坐镇。」
尹司马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祝校尉探得消息,随即冲上城楼,向两人报告:「尹司马,柳军师,铁甲步兵接报,已由庄副将率领前往支持东宫军!」
「高将军呢?」柳飞卿问道。
「高将军左臂中箭,箭头似乎涂有麻药,让将军手臂动弹不得,现正由军医照料。」祝校尉露出担心的神情,太孙一事高将军还被蒙在鼓里,就怕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强行领兵出阵。
「让他好好休息。」尹司马沈声道,「替我备马。」
祝校尉和柳飞卿同时一愕,后者正想出声拦阻,尹司马径自道:「我王室人丁稀落,身为臣下,怎都要为王上保住这一点血脉,希望军师明白。」
闻言,柳飞卿无奈一叹,好说歹说,尽管这太孙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只凭着他是玄王一点直系血脉的份上,尹司马拚着老命也要把他救出来。
祝校尉和柳飞卿是差不多的心思,只看他一脸不甘愿的前去通传,等他走远,尹司马方回身与柳飞卿道:「柳军师,若我有失,请上书荐季司空兼任大将军职,高将军辅佐摄理军务。」
柳飞卿点头,但由衷希望没有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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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知道了。」
玄王退居养病的康和宫中,一干文武大臣拱手侍立御床之前,包括柳飞卿在内,各人面上哀伤、愤怒、焦急、忧虑、颓丧种种情绪兼而有之,只有玄王带着众人没有的平静。
「臣等护驾不力,请玄王降罪。」众臣异口同声,面有愧色。
「此非众卿之过,那孽儿可救则救,否则任他自食苦果,不须为他动摇我玄室国本。」玄王拥被而起,身旁近侍连忙迭起几个软枕,让气虚力衰的玄王靠的舒服一些。
「臣等罪该万死!」尹司马与高将军等众臣呼啦啦跪了一地,柳飞卿差点跟着跪下去,猛然想起众臣乃为了太孙而跪,才直起身子,站到玄王身侧。
「柳先生,你来讲讲这事的来龙去脉。」玄王虽然病重,但思虑十分清晰,深知三公们来来去去,总不脱王室血脉不可不保那一套,所以不问他们,反而先问柳飞卿。
柳飞卿当然不会为太孙这家伙曲笔掩饰,于是一五一十的从他锐意建立亲兵说起,直到他贸然领兵「突击」蟠木右军,反被敌所擒的经过。
适才,尹司马不顾季司空等人的劝阻,率领五百骑兵、三百□□手,迂回潜行绕往敌营后方。果然木芸这方的右营军,一见主将太孙的花翎雀眼顶戴,即知他为王室中人,一心包围剿灭,想生擒他为人质。等铁甲步兵赶赴支援时,太孙孤军已身陷蟠木中军,庄副将力战不敌,身殉当场。
尹司马眼见势危,立即率兵从密林袭击,突破蟠木右军相对薄弱的大后方,虽擒得在后方养伤的木芸,但太孙已落在金环公主手上。尹司马孤臣无力回天,只能集结残兵回城,此役两千藤甲新兵几乎全军覆没,庄副将身亡,一千赶往支援的铁甲兵折了大半,足抵玄室千军万马的太孙也落在敌方手上,可说先前累积的胜果,一夜之间便遭逆转。
「岂有此理,军队为国之公器,怎能容他一人私心操弄?他这太孙监国不成,反成窃国大贼,真是岂有此理!」玄王这话说的重,众臣都不敢应声,只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有几位忧国忧民的文臣甚至边哭边磕,看得柳飞卿也于心不忍。
玄王端着不知深浅的表情,看着众臣磕头,黑中泛白的双瞳浑沌难明。
「全都起来,那孽儿不值得众卿为他磕头。」侧目凝视片刻,玄王终于冷冷开口,众臣不敢不从,但仍长跪不愿起。
难堪的沉默半晌,玄王几下气促,猛地怒极攻心,掩口呛咳起来,近侍连忙为他拍背顺气,口中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不必。」玄王辛苦的止住干咳,掏出手帕拭去嘴角挟血的浓稠痰丝,缓缓道:「寡人自家知自家事,肺痈痰蕴,肝郁血瘀,肾气衰竭,如今加上这心病,恐怕时日无多。」
几个本已止住哭声的大臣,闻言又哀哀低泣起来。费司徒身为群臣之首,虽无痛哭失声,但双眼已明显泛红,劝道:「陛下息怒,首要养好龙体,莫再过度劳心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