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图塔》遥兮

4、任务

　　7.
　　肖棠穿走过的地方，所有的议论都戛然而止。

　　她的导师刺杀泷未遂，就地伏诛。一时间和他关系密切的人都一一接受了审查，甚至不少就不明不白的被处死了。

　　她之前重伤未愈，柯并没有发话，也就没有人来打扰她。如今她重伤初愈，柯却点名要提审她。众人在她身后议论纷纷，或明或暗投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像在看死人。

　　肖棠穿看着坐在高座上的女孩子，直觉的觉得荒谬。

　　那女孩子身高不过只到她眼睛，一双杏核眼清澈的像个孩童，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传闻中铁血手段镇压这次事件的柯。

　　柯拍着手惊叫，“啊——”她窜到肖棠穿身边，撩起她的头发放在手中细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东方人呢。”她的脸凑得极近，近到肖棠穿脸上打上了她温热的吐息，“你的眼睛竟然真的是黑色的。”她一脸不可思议，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

　　她的脸上弥漫着一股纯然的惊喜，让任何看到她的人都不自觉的感受到那股纯粹而简单的喜悦。肖棠穿只是冷淡的看着她，却并不说话。

　　柯毫不在意她的漠然，“我听说，你是那位导师最喜欢的学生。”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肖棠穿，真心实意地赞叹，“双黑真好看。”

　　站在她身后的军部官员轻轻咳嗽了一声，柯讪讪收回手，严肃的点头，“我判定你无罪。”

　　“柯大人！”她身后的军部官员发出一声惊呼。

　　“吵死了。”她瞪了他一眼，“我说她无辜就是无辜。”

　　她围绕着肖棠穿走了一圈又一圈,突然笑了，“小姑娘，我很中意你，你要不要加入我的小队？”

　　“有实力，有傲气，敢于挑战权威。”她欣赏的目光笼罩了肖棠穿全身，“每一项，都是我最喜欢的。”

　　“加入我的小队吧，成了我的队友，谁也不能再动你一根手指头，哪怕是那个沼的家族。”

　　我的小队，名字叫屠龙。

　　*
　　有了柯的宣言之后，在整个龙图塔里，肖棠穿的待遇提升的非常快。

　　医疗官丝毫不敢怠慢地替肖棠穿换上新的绷带，甚为为难的斟酌着措辞。“您的右手……神经被伤到了，当然，恢复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不过时间上就……有些说不准了。”

　　肖棠穿垂下眼睛没有搭话，她本身的出身让她什么时候都是最了解自己身体状态的人，她很清楚这只手基本算是废了，即使养好了伤，也再也不能提重物。对于一个龙图塔里的人来说，这甚至宣告了她存在意义的终结。

　　她黑发遮挡下的唇角微拉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又一次淡到了虚无。

　　临时接手肖棠穿的导师也相当为难，刺杀泷失败以致身死的那位导师遗留下来的唯一评语就是刀术极为出色，他相当踌躇要不要把这件事上报给柯。一方面柯的性格喜怒无常，现在看着喜欢肖棠穿也不过是因为她觉得她有实力，他担心若是上报柯失望之下就连肖棠穿也会被卷进这次的刺杀事件里，他同刺杀失败的那名导师私交甚密，心里颇为希望能保下他最喜欢的学生，但另一方面若是他并不上报，而是由柯亲自在将来的某一日发现真相，恐怕她的怒火会更胜。

　　在泷默许的时候，柯无疑可以在龙图塔里活的像是个女王，肖棠穿作为来自异国的没有任何根基的平民学生，她的生死都不过是柯一句话的事情。

　　导师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相当鄙弃柯那如同孩童一样的性格，同样也不满行事如此血腥暴力的泷。

　　他权衡再三，最终选了个任务给肖棠穿。这个任务的难度很大，如果肖棠穿在手伤的情况下能够完成，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那么将来即使柯发现肖棠穿的手已废也不会再说什么，这也是他唯一能为旧友尽的一份力。

　　他把这个任务交给肖棠穿的时候，看着那个孩子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宛如一潭死水的眼睛，忍不住在想她到底是没有明白其中隐藏的意思还是纯然的不在意，但到底，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除了一句珍重。

　　8.
　　被关在囚车里的男人名声非常的大。

　　他看起来文弱苍白，虽然因为常年的监禁头发凌乱胡须长了满脸，浑身都是一股馊臭的气味，但却自有一股坚韧的气质。押送的小队都是由龙图塔里的精英组成，他们大多都对他投以冷漠厌恶的态度。

　　就是这么一个文弱苍白的男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杀掉，可他却是龙图塔最深层被严密看守关押了十年的超级战犯，罪名是叛国罪和煽动罪。

　　这段路是他的最后一段路，十年的监禁之后，他被判处死刑，要被运送到首都在民众面前被处决。

　　帝国崇尚武力，在这里，龙图塔有着无上的权威，能进入龙图塔是一件值得一家人都骄傲夸耀的事情。只要你有了实力你就能拥有地位，甚至可以恣意妄为，成为超越贵族的存在。

　　在全国人民都爱戴追捧着龙图塔，追捧着帝国最高实力象征的泷的时候，他却写了一本书，矛头直指龙图塔，口吻严厉的指责泷的所作所为，用理性冷静的口吻陈述制度的不合理，抨击暴力，呼吁对生命最起码的尊重，他在书中把人民称作被热血和暴力迷晕了头脑的愚者，把政府称作愚弄了的民众的残酷的投机者。

　　这本书一经出版就在社会上掀起层层大浪，无数泷的崇拜者从全国各地挤到他家门口扔石头吐吐沫，对他高声怒吼。一夜之间他由饱受尊敬的学者变为人人唾骂的骗子、哗众取宠者，就连出版社也迅速的在舆论的压力下倒闭，相关人员全部被逮捕处死。

　　而这个男人作为近二十年来唯一一位一级重犯，则迫于来自学术界的压力一直被收押延缓处理。如今出了刺杀胧的事件，龙图塔里人心浮动，他就被自然而然的推了出来，同时借由此次的事由将其处死。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肖棠穿还在东方的时候，曾经读过这个人的书的译本，她觉得那是一本十分了不起的书。这个人是真的看出了这个国家的弊端，并且在非常认真地，用尽全力地去改变这个国家。她出身东方古国世家，幼时也过得颇为顺风顺水，受了最完备优良的教导，在那样一种倡导中庸之道的文化氛围下长大，她的观念完全不同于帝国人。在帝国人眼中荒谬绝伦妖言惑众的言论，她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却是十分合理的。

　　即使在她的故国，那个以君子之乡著称的地方，这样的人也是少有的。

　　这一对的精英里面，除了她以外，都是血统优良的帝国贵族，从小被灌输的教育根深蒂固，他们看着囚车里的人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极为肮脏的东西。

　　同样的，他们对着肖棠穿这个血统低劣的异国人的态度，也绝对称不上好，轻微的蔑视里面又隐隐因为她获得柯的青眼而感到不甘。

　　平坦的大道上突然乌压压出现了一群人，他们穿着统一的学士服，每一片衣襟都毫无褶皱，每一根细带都一丝不苟，看起来弱不禁风，神情却肃穆而严正。

　　领队的青年抬手，挥停了车队，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冰霜一样冷漠，“龙图塔公干，无关人员若是干扰，就地格杀。”

　　那一群学者年纪都已经不小了，平均下来跟这群年轻人的父辈年岁都是相仿的。他们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整齐的排成一排，一个个的，褪下高帽，对着囚车的方向，深行一礼。

　　领队的青年眉间一皱，上前几步，一个挥剑间斩下为首之人的头颅，脸上的表情却还是那种结了冰霜的冷漠，“再不退开，就是一样的下场。”

　　明明剑尖温热的血液溅上了脸庞，前人的血液濡湿了衣摆，这些人还是一个一个的，排着队上前。

　　这遍地的尸首，只是一件小事，甚至没有耽误上车队几分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