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图塔》遥兮

10、雏形

　　19.

　　右手痛的她冷汗直下，一张脸却依然绷着，没有任何表情。其实不管是她还是沼都清楚，如果她的右手没有受过那么重的伤，谁胜谁负只是个未知数，可是沼不在意，她也不在意，输了就是输了。她微微偏过头，避过耳畔他温热的呼吸，“起来。”

　　沼看着她汗湿的侧脸微微出神，因为疼痛她不自然痉挛了下的脸部肌肉，紧抿的薄唇，还有被冷汗打湿的额发，这个女人身上黑白的对比太强烈，只有这样近的距离他才能真正看清她的长相。

　　肖棠穿眉间微不可查的皱起，她猛地回过头，漆黑的双眼锐利的瞪着沼，“你耳朵聋了么？”她说话时的声音一直又低又轻，即使是这么尖锐的诘问听着也平淡而冰冷。

　　沼回过神，切了一声站了起来，对肖棠穿伸出了手。

　　肖棠穿轻轻活动着肩关节，没有看那只手，自己站了起来，她冷淡的瞥了一眼沼，“这次的结果我会向柯大人报告的，你合格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训练场。沼猛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臂，两个人都楞了一下，沼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地，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你就这么走了？”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输者就给我乖乖说句我输了。还有，”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谁告诉你我要加入那个女人的队伍？”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柯的不以为然，看着她的灿金色的瞳孔凶猛而富有攻击性，抓住她的手臂更是加大了力道，“那种卑贱的女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贱种，她真以为靠着搔首弄姿，就能在这座塔里为所欲为了么？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凭什么敢让我低头？”

　　她静静地看着他，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直视他，沼从她漆黑的瞳孔里看到的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倒影，他因此微微怔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松了。

　　肖棠穿慢慢的开口，即使已经过了几个月，她的帝国语依然说的不甚流利，带着古怪的东方腔调，这让她能不开口绝不开口，“你又是，凭什么把这些火气发到我身上？”她脸上的神情就像是一面平静无波的镜子，什么也没有，也因此显得无比的漠然，“你，和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沼勃然大怒，手指移动间几根锋利的光线跃然手上。

　　“沼！”威严而熟悉的女声从训练场的门口传来。

　　两个人同时看了过去，逆着光站在门口的一个身影只能模糊的看出一个轮廓，来人一身军装，站在那里不怒自威，气势却不像是军人。

　　肖棠穿从她身后簇拥着的那一帮人里，立刻推断出了她的身份，她几乎是和沼同时向其行了军礼。

　　黛夫人抬起一只手，身后簇拥的高层就自发的散了。她走到肖棠穿面前，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审视，不过一眼她就收回了视线，温和道，“不好意思，能让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单独跟我呆一会么。”黛夫人微微侧头跟身后跟着的副官说，“带这位小姐去下医务室。”

　　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不过肖棠穿是真的被这两个人的关系惊讶到了，黛夫人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龙图塔的公主，但是……肖棠穿跟着黛夫人的副官走到训练场的门口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回头看了一眼沼，她的儿子，却只像个没有大脑的废物。

　　沼从小养在黛夫人膝下，两人感情深厚，不像其他贵族一般淡漠，他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迎了上去，“母亲。”

　　黛夫人却没有见到独子的喜悦，她沉着一张脸，斥道，“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教导过你这种粗俗的言谈，你怎么敢用这种口吻说一位女士，你怎么敢去插手泷的事？”她即使是发怒的时候也是轻声细语，端庄得体的。

　　沼几不可闻的嗤笑了一声，那些腌臜事他不想让母亲知道，平白脏了她的耳朵，他只知道自己不会让那种女人毁了泷。他漫不经心地看向一边，“我知道错了。”

　　知子莫若母，即使他的视线只稍稍偏了一点，黛夫人也看出了他毫无悔改之意。她本来想再说一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沼，却又咽了回去。

　　男孩长大了，总得自己去经历些什么，有些东西不是母亲说说就能听进去的，她也不可能一直插手他的人生。

　　20.

　　“柯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舜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他同泷年岁相仿，只比泷大了三岁，眉间的细纹却已清晰可见，“她的情况特殊，此前根本不曾见过体内寄宿妖兽的活体，在她出现之前，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根本没有任何前例可循。可是她的身体确实在越来越频繁的妖兽暴走过程中虚弱，再这样她会崩溃的。”

　　泷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他要知道的不是这些他也看的出来的事情，而是解决的方法。

　　舜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妖兽寄居在她的精神世界里，换句话说就是同她的精神状态息息相关，即使融合的再怎么好，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里装了两个独立的意识都是会引起混乱的，更何况比起柯，妖兽的精神力更加的强大，她能坚持到现在不被吞噬已经很不容易。”

　　“能解决的方法谁也不知道，不过我建议找一个精神力强大的人，替柯梳理精神脉络，防止她大脑里发生混乱。另外，”他的目光一瞬间锐利起来，“柯毕竟是你的学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盯着她，派到她身边的人，你还是要仔细审查看看。”

　　几乎在舜话音刚落的时候，泷就想到了一个人。

　　姬云颦得到了最好的教导。

　　只因为她告诉了泷那么一个消息，她难得的在泷的记忆里留下了些印象，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遇到这样的好运的，她是平民，资质平庸能力低下，却能被龙图塔里最好的精神类导师单独教导。这样的好运之下，她却一直战战兢兢忐忑不安，直到泷把她找过去向她提出要求的时候，她立刻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也由此安下了心。

　　尽一切可能去梳理柯的精神脉络，稳定她的精神世界，然后报告给我。

　　她捏着手里烫金的调令，心情非常复杂。在这座塔里，泷就是法律，就是皇帝，不知道有多少人梦寐以求能成为柯的直属手下，走上一条绝对光明的大道，可这样一张只有出生贵族的精英才敢肖想的调令，却到了她的手中。

　　也在这一刻，她知道了自己本来希望的，一步步成长然后成为人上人的梦想破灭了，她面前展开的这条路，是由泷亲手开辟的，为了确保这条路的通畅，他甚至毁了其他任何一条路。她的选择只有一个，成为泷监视着柯的一双眼睛，成为柯迷惑泷的一面镜子。她只能选择成为一个双面间谍，从她卷入泷和柯之间的那一刻起，就这么注定了。

　　她已经欺骗过泷一次了，如果被泷知道，她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成为他黑火下的一抹灰烬。从她说了那第一个谎言开始，她就跟柯牢牢地绑在了一起，只能依托于她而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