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其华》姬渊

4、第二章（修改）

　　“你的伤还很危险，石地凉寒，还是起来吧。”清悦的嗓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没料到突然有人，华灼一惊，低头扯着袖子随意将脸上的泪痕一抹，转身瞧去。
　　入眼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执着方象牙丝帕，覆着纤长手臂的衣袖却是墨色，顺着望上去，一枚神清骨秀的公子正讶异地看着满面狼藉的她。
　　华灼低头，略微宽大的兵士服早已被重重血色染透，散落一地的青丝纠在一起，想必刚哭过的脸上也不怎么好看，这模样着实狼狈，禁不住脸上一赧，伸手接过丝帕低声道了句“谢谢”。
　　男子的讶异神色不过片刻便收起，看着华灼将脸上的水渍揩去，他也转身将折来的枯枝一点一点添进柴火堆里。
　　灰烬被拨开，火舌舔着架空的枯枝攀上了高端，身边光影一晃，华灼已经收拾妥当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苍白脸色映着眼底鼻尖一点哭过的红，透着些许妖冶。
　　铺着的貂裘被她裹到身上，她自知虽然自己长年习武，身体底子强健，但这般失血受寒可不一定抵得住。深山老林里，万一伤口感染发烧，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她活的。人家这么好心地把她从阎王手里救回来，再回去可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她从枯枝堆里挑了一根较纤细的拗断，左手挽发右手执枝，将碍事的头发绾起。偏头时恰撞见添着柴火的男子投来赞许的目光。
　　“素发荆钗，这般不作态确然是将门之风。”
　　“你认识我？”华灼有些疑惑，偏头看过来的男子温温地笑着，火光跃在他身后，逆光的眉目有些暗，却勾起一丝惊艳的熟悉。
　　这般情景，似曾相识，她脱口问出，“你是谁？”
　　男子拾了一根枯枝拨了拨柴火，“我是苏于归。”
　　华灼初初只觉得耳熟，继而想起了什么，本来转回去的头又震惊地转了回来。“苏、苏于归？！”
　　男子笑笑，“嗯，看来你还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
　　上古传说，混沌化生万世，万世化身万物。除开万世，寰宇中还悬着圣魔二境，守着圣境的圣族奉日羲宫的太渊神尊和月望宫的落缈神尊为主，其中尤以承袭混沌创世之力的太渊神尊最被尊崇。八万年前，太渊神尊与璞珏神女联手，以璞珏神女的本体璞珏灵石为媒，创下璞珏之世，即华灼所在之世，人族祖先感太渊神尊与璞珏神女恩泽，于璞珏之世的中央筑起神庙，供奉香火，又择人族中承神灵灵气之家族世代守庙。苏家和华灼的母亲娘家姬家，皆是远古被选定的守庙人，千世百代居于神邑，代代相传，为东海泽、西绝域、北寒疆、南蛮方四国之人共同敬仰。然而为保血统，凡是守庙之族，女子可外嫁四国，而男子不得入赘，故而四国绝无守庙家族之姓，而姓守庙家族之姓，则必定来自神邑。
　　这苏于归，乃是她母亲姬清的师姐，苏琉璃的独子。
　　姬清和苏琉璃乃是师姐妹，苏琉璃曾落水闵河被姬清救起，二人感情极好。华灼幼时，姬清尚在，携她回神邑去过苏家，见过苏于归。
　　苏琉璃的夫君是入赘，故而苏于归随母姓。彼时二人尚小，她方才六岁，苏于归也不过早她两年，然而二人放在一起却是天差地别。苏家公子八岁已是满身清华，虽是孩子身量，却有着副似看过千山万水的眉眼，她正被华严宠得紧，看着乖巧实则皮得很。姬清和苏琉璃话家常，苏于归敛目安静地坐在一旁，她却坐不住，一溜蹦下了榻。不料没看准，只踩着榻前脚踏的半边，身子朝着地面跌下去。姬清和苏琉璃都没注意，幸得苏于归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才没让她磕着。
　　“小心。”
　　她惊魂甫定地抬头，光从苏于归的背后漏过，逆光的脸精致宛若玉雕，她只觉得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禁不住看呆了。
　　苏于归倒是任凭她盯着看，还微微回了她一笑。
　　她终于在这一笑中回过神来，姬清将她抱起来查看有没有伤着，而她指着苏于归兴奋地扯着姬清的袖子，“娘你快看，这个哥哥好好看。”
　　一句话把姬清和苏琉璃都逗乐了，苏琉璃顺着她的话问她，“既然小灼觉得他好看，那把他定给你做夫婿好不好？”
　　那时她还不知道男女定亲之事，只是看着苏琉璃好奇地问，“夫婿是什么？”
　　回海泽后她还和海睿说起苏于归，她跟海睿说她从没见过能比苏于归长得还好看的人，惹得海睿追着她说教了半个月，搜刮了无数风流公子始乱终弃的故事讲给她听，以证明好看的男子不靠谱是一条毋庸置疑的真理。
　　终于海睿故事讲尽，语重心长地问她领悟了没有，她眨着眼睛想了片刻道，“其实我觉得阿睿你长得也挺好看的。”
　　海睿被噎得半晌做不得声，最后默默地背过身去掬了把泪。
　　再后来，姬清又带她去过一次苏家，却没见到苏于归。苏琉璃说他跟着苏家家主去神庙年祭去了。
　　又过了不久，姬清过世，她也就没再去过神邑了。
　　却没想到时隔多年，苏于归竟然以救命恩人的身份与她再次重逢。当年温淡的公子依旧温淡，而那个连夫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却已失怙失恃，还背着一个不情愿的婚约。
　　“没想到这么巧。”十年岁月足以将江山面目改尽，是故人却不是熟人，一时间有些尴尬，华灼有些无话找话。
　　“也不算巧。今年我出神邑到蛮方游历，刚到澹城就听到传闻，说有一名女子劫走了他们营中海泽大将军的尸体，被他们赶到牙山里面了。我想着可能是你，所以就过来看一看，没想到真的碰上了。”
　　“看来我还真是命大。”华灼自嘲一笑。
　　苏于归不置可否，将怀中捂暖的水袋递予华灼，“现在还很难说，你的伤很是危险，要尽早找到医馆。你喝点水，等觉得体力可以了我们马上去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