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詩鈐

56、第〇八章 小院

　　入京那日是在傍晚时分，马车径直走到一处院落去。不大。五脏俱全。天井里的大鱼缸还养着几条金鱼，摆摆尾又沉了下去。小院子进街掩巷，闹中取静，是个好地方，方便交通往来，尤适消息游走。
　　宋莲生不吃惊，唐家比宋家有谋算，棋一步步下，都是看到了最后。
　　「喜欢这儿？」
　　「还行。」
　　「住下？」
　　「可行？」
　　「给钱就行。」
　　「身无分文。」
　　唐槊一脸坏笑盯着宋莲生上下打量。
　　「我做家事，管打扫还管你吃喝，抵房钱，可行。」
　　「那你让我的下人干吗？」
　　「你要什么？」
　　「你。」
　　「不划算的，」宋莲生看着他，说得认真，「我另找地方住好了。」
　　「呵。你？能找到？」
　　「找找看吧。」愁眉苦脸拎起包裹欲走。
　　唐槊拦她：「你说为什么愿意同我上京，我就让你住下。说实话。」
　　「顺安并没有什么值得我留下的原因。京城好，谁不想来。还有，喜欢公子的皮相。」眼珠往眼角一滑，低眉顺眼，语带着俏皮，「这是实话。」
　　唐孔雀开屏了。他俩都明白他不会让她出去的。
　　「好啊。这是实话。却未必是全部实话。你住下。这里，应该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唐公子好聪明。」
　　「不说。」
　　「要的东西，并不是开口就能有；那说不说，就不见得必要了。」
　　「你说说，我要你，你值多少？」
　　「敢问公子又值多少？」
　　「你要我？」
　　宋莲生看着他笑：「这样，等我要你了，再谈。生意讲公平信用。说千金难买心头好，若我有幸成为唐公子您的心头好，多过那千金，自然也须你够我那多过千金的心头好，方才不亏，你我都不亏。」
　　唐槊脑子跟着滴熘熘转，觉得好笑，爽快点点头算答应了。
　　打点好，住下来。此后，无论什么，宋莲生开始想办法从唐槊身上要钱。下盘棋要赌，赢了一分银子，几乎没输过。唐槊让宋莲生帮忙写拜帖，卖文鬻字，一封拜帖一分银子。有次唐某人喝酒夜归，晚风受寒，宋莲生帮着熬药又看了他一晚上，第二天公子眼一睁，三个手指竖在眼前，后面是宋莲生花一般的笑脸，三分银子。唐槊打点送礼，宋莲生帮他挑，半分银子一回，写帖子另算。唐槊心情好，要听个小曲儿助兴，宋莲生抱着琴就来了，粗通音律，半分银子随您点，连弹带唱，歌喉绝佳。唐公子想家，要吃家乡菜，给够钱，宋莲生买菜做饭端上桌一顺熘完事后连锅碗瓢盆都洗了……
　　诸如此类。宋莲生有一匣子，慢慢银子多起来，看着白花花的碎银子，她就乐；攒够数，匀一匀，找唐公子换整钱，一锭锭看着，更乐。话不多，笑得比以前多。不大上街，上街通常去书店和古董铺子，多淘些小物件儿。宋莲生在街市上走动，认识的人渐渐多起来，尤其是风月场上的人。她有个本事，能认人，一见过，不忘，包括那人说过的话——懂得听话，也能藏话，当然，从来都会说话。她自身又那么不打眼。春风笑、醉红裙、坐绛纱、客何之等等。宋莲生凭着从唐槊身上赚来的钱，和风月场中的人起会，做些小拆借，也帮忙在尚一着和二叔公之间跑跑腿，慢慢地，一只匣子变成两只，两只变成四只。掐指一算，来京中已两年有余了。
　　唐槊和宋莲生虽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几乎是各忙各的，鲜有交集。对外渐渐有了个说法，唐入京谋官，宋是无依无靠来京城讨生活的，在小院帮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