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詩鈐

54、第〇六章 见川

　　宋周瑾自然不会是第一个听说的，摔了一屋子东西之后就逐出宋莲生出家门——当然不是宋家人，自然也没本事住鱼里，宋莲生还是一个包裹，找到石见川，在见川小筑借住。
　　石见川仍在给宋家的小孩授业，另荐了一处西宾给宋莲生。地方上有个吕家，吕老爷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想找人教弹琴，要个女先生。宋莲生通音律，棋精研些，自作主张教了写得好的字和不太在行的画，凑足四样。那些钱用来过日子不成问题。她先刨出一半留给石见川当房租。
　　吕爷在石先生初举宋莲生时并不乐见，就是因为风评，吕爷说最看重人品，尤其是要教自己女儿的人，嫌宋莲生德行不好；石见川一力担保，说让吕爷亲自见见人再做定夺，传说哪有不走样的。因此见了一面，一见就敲定。事后吕爷说石先生办事有谱，说宋莲生是少见的有灵气，邪中带正，刚里有柔，非泛泛之辈，直夸石先生会栽培。台面上是教琴先生，也兼着幕僚，石见川和吕爷喝茶，此后都是宋莲生泡。吕家不比唐宋入过京，但在地方上有势力，祖训不得出仕，就一直盘踞地方山头，只经商。都说民不与官争，吕家手头有些生意，看不上当官的，却也不得不巴结着。宋莲生石见川见过的官多，打起交道来一套是一套，吕爷本来最烦这些，聘宋莲生，也算替自己省力气。说京官再小爷大过地方官，也有句话叫强龙难压地头蛇。宋莲生在当中，她有办法让自己不至于太落魄。
　　只是鲜有人知唐槊常常进出小筑——他也是石某人的学生，老师是他自己拜的，跟唐家没有关係，他第一次见到石见川时不过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孩子，就开口叫先生，一直尊敬。虽然唐宋互相不待见，但和石见川都有交情，还不薄，石先生可谓游刃有余。
　　那日，唐槊到小筑，和石斗茶，兴致极高，入了夜，仍不肯离去。唐槊总把话往宋莲生身上引，石见川见招拆超不正面触及。末了，唐公子在石家过夜。唐公子乘兴而来，连夜进了宋莲生房间。
　　宋莲生见了他并不吃惊，只莞尔摇了摇头。
　　「近来可好？」
　　「好。」
　　「你究竟要什么？」
　　「什么。」
　　「我要娶你。」
　　「你。」
　　「好好说话。」
　　「说话。」
　　宋莲生只是随着唐槊话尾出字，唐槊活像只狗追着尾巴打圈儿，完全施展不开。
　　「前两次，恕我冒犯。有怪莫怪。只是好奇，好奇你宋莲生要什么。」
　　「我要什么，可与你相干？」
　　「相干。因为我要你。」
　　「说笑了。」
　　「正经的。」
　　宋莲生仍摇头。
　　「你不信。」
　　「信。公子说话想来当真，真得不能再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难追？难追的是你，不是马。」
　　「哦。」
　　「要什么，说，我给你。」
　　「要什么，靠自己。」
　　「凭你？今时今日也不过寄人篱下、在人屋檐。」
　　「是。从大屋檐换到小屋檐，从白住的屋檐换到花钱的屋檐。」
　　「赔了。」
　　「赚了。」
　　说话间，唐槊伸手托起宋莲生下巴，大拇指在她下唇上来回摩挲：「还疼吗？」
　　「好了伤疤忘了疼。」小花一样没心没肺笑了起来。
　　唐槊一愣，手一僵，收了回来，背到身后交叠着，有些不自在。
　　「随我入京。可好？」唐转了话锋。他心中想，必是要到个「不好」的，只是再度出乎他的意料。干干脆脆，宋莲生说了个「好」。
　　「你就不怕我卖了你？」
　　「我自愿的。心甘情愿。况且，我真不值什么钱。」
　　「那这里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宋家。还有吕家。石先生呢？」
　　「宋家逐我出门，除了姓，再无关係。石先生向来不限制我。至于吕爷那里，请辞就是。赚了。你该不会反悔了吧？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啊唐公子。」
　　唐槊笑着颔首。心中不免「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