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詩鈐

52、第〇四章 月黑

　　暗的，过完十五，二月早春，夜里，宋莲生一身竹月单衣，坐在书桌前看书，月亮起了月晕，烛火忽闪，有个人影摸了进来。冷飕飕一把匕首架到她脖子上。来人不发一语，只是匕首寸寸往皮肉里逼。
　　宋莲生「嗤」地一声不屑。合上书，手覆在上头。睁着眼不动。
　　「好胆色。」来者开口。
　　「好色胆。」宋莲生回了一句。
　　「你不怕？」
　　「钱，没有。人，随便。命，贱。」顿了顿，「这就是来娶我的。」话音转柔却仍旧冷淡。
　　匕首一撤，转而人到宋莲生面前：「知道是我？」
　　宋莲生指了指耳朵，仍旧看着他，眼一眨不眨。
　　「你不怕。」
　　「怕有用？」认真提问。
　　「呵。那，嫁不嫁？」
　　宋莲生摇头，一挑眼，寻衅十足，不把前头的人放在眼中，也不把那话当话听。
　　唐往前进了一步，一把捏住宋莲生下巴，往上抬。宋脸色丝毫未变。唐槊只觉她定会避让，当真贴下去，仍旧不见动弹分厘。这下唐槊不自在了，抽手背到身后，退了半步。
　　宋莲生扣了扣书，说：「红灯四轿抬不去，三更半夜跟人走。」——顺安俗谚，大意是，走不走，看我。
　　宋继续开口道：「公子可只想这样？还是更多？」眼神熘着唐槊的眼神往床上飘，虚实烟视宛欲媚行，下巴一扬，接着说：「公子想坏我名声？或者想坏宋家名声？或者您与众不同，单单好强来？名声不值几个钱的，也不用那么费力。后者，劳您找别人，我真不喜欢。」
　　唐槊听着，傻眼，答不出话，气血上涌，伸手扣住宋的手腕，顺势一带，拉进眼前。
　　「别撕了书。」
　　「宋小姐，老手嘛。」
　　「承让。」仍旧一脸冰霜。
　　对唐槊，这绝对是在煽风点火。他取东西手到擒来，要人，最多费点心思，天生一副好皮相，后天文武有修养，唐家势力背景虽比不当初，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小地方，出过城的有几个，更不用说是上京了。只见过宋莲生是这样。
　　他说：「我不娶你了。」
　　「倒都是公子自说自话，可见谁答你应你。」
　　之前只是点了火苗，这回就是加柴淋油。
　　一身黑推一片竹月在床，一呲牙，说：「不娶你，让你也嫁不了别人。」
　　「嫁？此生，我谁都不嫁。」
　　对上那张脸，宋莲生一字一顿。清晰明白。
　　「公子可想云雨一场？只是，别用强，这样，不尽兴。」
　　唐槊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待回过神，定睛看清眼前人仍一脸干净，甚至嘴角还带笑，大大方方看着他。他松了手，起身背对床理了理衣服，干咳两声。宋支着手坐在床上歪着头看他，静待下文。
　　「你想怎样？」唐槊负手转过身面对她问。
　　「玩笑了。公子半夜进来，拉扯半天，反倒问起我想怎样。」
　　「那你觉得我像怎样？」
　　「没兴趣。不想知道。不送。不见。」
　　「不走了，怎么着？」
　　「那你自便。」宋莲生倒利落，脱了鞋，自顾自躺下，盖好被子，再不说话。
　　唐槊无措，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好没意思，只得转身，还是从来处去。
　　当然，事情会被推演，浮出水面，扩散开来。
　　宋家有位小姐，一世不嫁。这话就生了翅膀到处飞。要问怎么传的，自然「为有源头活水来」①。书上说的道理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②，一大族人，从外头杀进来，一时半刻杀不净，但从心里开始坏了，便实实消亡，回天乏术。
　　宋周瑾势大不敛翼，这点事被挑起来做文章，宋莲生被宋周瑾带到一大族长辈面前对证——事前宋周瑾提点过女儿，让她撇清。只是一问，宋莲生大方，全认了。又加了句，这是我自己个儿的事，不伤天没害理，有什么不可以。一帮人七嘴八舌吵吵，叽叽喳喳开骂起来，大抵就是「不像话」之类的意思。
　　宋周瑾气得不轻，当下发话让她去鱼里反省，藉此暂缓事态。

作者有话说

　　①「为有源头活水来」出自朱熹《活水亭观书有感二首·其一》。
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出自《红楼梦·第二回·贾夫人僊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