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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〇三章 上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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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上元节,唐槊骑马过街,宋莲生在路边看灯。很老套地见面。唐停在她身边,只说了一句「我要娶你」,便提缰命马、信步离去。一市集的人看着,很多人听到。只有宋莲生只顾玩赏花灯,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我问荧惑:「赌的可是他俩在一起?」
荧惑看着我:「那都是注定的,有定论的赌个什么劲儿?」
换了旁人,有娶有嫁,亲家也就结了。不过唐家和宋家都不是普通门庭,两家的梁子,怎么可能让他俩走到一条路上。有长一辈在,唐槊和宋莲生都是棋子,对弈者要他们各居其位,想的必是最后通盘连片,是落子无悔的事,黑是黑,白是白,对头终归你死我活不可。
唐家的担子落在唐槊肩上是自然而然、板上钉钉;宋家的担子,是凭谁也想不到会落在宋莲生肩上的,或者说,一度落在她肩上。
替宋莲生说话的人名唤石见川,唐宋在京中时他也在京中,教达官贵人家的孩子读书,唐宋被遣,他请辞后也到了顺安。宋家人因为他在京中作为,重金礼聘为教席。在宋莲生一辈中他最落力教导就是这个小丫头。教别的孩子是老一套四书五经;教她一边是识文断句,一边是字画诗词,此后,任她自己挑书看,只提点,不教,句读通后就背诵。宋莲生只一心鑽到这个上头,小楷写得极有古意,画天分不足,女工打死不学,有傲骨却平心,开始看书专挑棋谱和兵法读。石见川一路跟着宋莲生选的书走,额外还教她三彭九部——东汉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中有句话叫「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行兵布阵、治国齐家,和医书上的道理,颇有相通之处,学着学着也上手。
宋家真当得起「开枝散叶」四个字,孩子多得照顾不过来,况且这样一个安静得几乎无影无踪的人。她闹腾那会儿还有人惦记着告状,一安定,再也不见。宋弘知出事后,这一房头的人事全有宋周瑾打点起来。主要心思在长子,小女儿放养野生。
兵法中响噹噹有一句叫「能而示之不能」 ,宋莲生凭藉这个在九个兄弟姊妹中脱颖而出。九人中有四女,除她外皆已出嫁,她最小仍待字。五男中,九弟生母在宋弘知过世后就入庵堂清修,小孩託给宋周瑾,这个弟弟很听宋莲生的话。二姨娘和三姨娘各有一子,两儿子都被宋周瑾收拾了,一个入赘别家,一个入局惹了官非被迫外逃,终身难回。余下的还有同父同母的两个哥哥,二哥先天纨绔荒唐子,吃喝玩乐酒色财气黄赌毒全平趟,败家本事使不完;另一个,最能成为宋莲生对手的,长子嫡孙,算得上有勇有谋,也是名正言顺的一个,无可挑剔,合情合理。他是要挑担的人,只亏他去了那么一个猴面鹿头胭脂虎、伛肩皤腹怒吼狮,所谓牝鸡司晨,容不得他有丝毫差池相左。这悍妇和婆婆处得极不好,终有一日,因口角与丈夫操刀相对,怒气冲天,推搡间,男的撞上桌角伤了头,记事不清,说话不分明,这样的人,担自己都成问题,又怎么说担起一族。此事一发,那女的当即被扫地出门。宋周瑾四下一看,就剩下宋莲生了——或者说,能求得帮衬的,只有这个女儿;因为她是女儿,也只能隐匿下来,自己这一房头摆平,再摆平一族,似乎有了些把握。外人见宋周瑾都恭敬,她是掌事者;她不得不倚靠的女儿是唯一帮着她的人。
宋一族的权利落在宋弘知这一房的未亡人成定局是在那年正月十五灯会前。
相对宋莲生,唐槊的路顺得多,天意眷顾,自己也争气,不一定人人信服,却是人人都得留着这个面子。
全城因为唐槊这句话炸开锅,多是看人是非笑话,这样的宿敌成亲家?明的暗的各有事端,人说人话别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