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詩鈐

47、第四章 唐宋

　　有乡人说，那张符被钉子钉中时，纸上出现了手掌轮廓；更有人说，纸被钉中，然后被血一样的红色浸满了。盖不可考也。
　　两座大厝，凋敝荒凉，甚至是那一带，种什么都不长，在夕阳下，像团血污，化不开，板结，变暗。
　　我听着，想起师父说过的另一件事，早年师父还跟着师爷时，他们也是四处走，在某处，看到一块风水宝地，若先人得葬，子孙福报必大增。
　　山脚下村庄有二，两大姓，唐和宋，闻风都想争这块地，两大族约定，双方各派一队人抬棺上山，谁先到谁先得。一阶一金锭，壮劳力都卖足气力，最后结果不分伯仲。商量着平分了这块宝地。本来是好事，唐家小姐也准备与宋家少爷结婚联姻，两族合一。却在结婚那天出了件事。唐家小姐什么都好，样貌、品性、活计皆是一等一，只可惜有双不合时宜的大脚。那日迎娶过门，宋家有个出了名嘴损的人看着一隻脚跨过门槛，大喊了一声「大脚婆」，众人哄笑。婚礼仪式就这样半尴不尬地举行了。①
　　谁曾想，新郎招呼完客人回房时，见到新娘子一身红装挂在梁上，直直在眼前荡，上吊自杀了。新郎吓得说不出话，一辈子再也没说话，一辈子也未再娶。宋家人觉得晦气，把人放下来盖了草蓆用车推到唐家表示退货；唐家赔了嫁妆、还赔了人、更赔了面子，换来红衣尸归宁，找人架着尸身往宋家去。两家来回折腾不安宁。只为一口气。折腾完子孙就折腾祖宗。唐家往宋家坟里埋了柄短刀，要他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宋家请人架石桥做了个掏心局。就这样恶斗，殃及满山生灵，草木渐凋，古树亡故，山涧干涸，最后还剩下的不得不搬走。好好的风水，就这样毁了。
　　我问过沈先生，拿悬红用五寸钉的会是谁。沈先生摇头。看着更像是不想说。那样的神情，当年苏家那位小妾的事情上出现过。这一行中捧得住碗，叫得出名头的，沈先生算一个。游历的地方多，消息灵通，人面也广。他知道，我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他不说，我向来也不多问。先生必有先生的道理。拿悬红的人能做出这等手段，也并非泛泛之辈，没碰上，说不定是好。
　　伤人者向来最先都是把自己送上陪斩台，与阴灵交易，有几个能说不赔——莫说赚，连平手几乎都是不可能的。沈先生立下规矩，有一条，德不得损。对于那些手段，并非不懂，只是不用。我想，那是万万也不能用的。
　　看着古爻活死人一般，却会想，若有损阴德的法子能救他回来，我可会用？看着何等伶俐的一个人成了那副模样，这无妄之灾是我划给他的，我无亲无故，除了沈先生和他，此一生，再无其他。做生意连本钱都没有——若用我的余生或魂魄来换呢？可行？那样，他若好便是好，若不好，我又不成了，怎么办？况且，什么才是「好」？这便是我自作聪明做下的祸，并无人能告诉我该如何担当。只能这样。山宗说他不会死，可对古爻而言，这样活着，可是比死好？

作者有话说

　　①大脚的故事，最早乃听人口述，和本合集中许多故事原型一样。后有友寄来林冠夫先生的《溪山话本》，其中有个故事叫《红鲇鱼》，感觉有相似之处，有兴趣或可自行查找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