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詩鈐

46、第三章 反弹

　　过了有一旬，那人又来到医馆，让沐靖迁出面说动沈先生到他家里坐坐。
　　沈先生听后，只说，那人的隐疾只有他自己才能知晓，哪头来哪头去，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本人知道；再请，也没有什么意义。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之事为因，引出一果，果又转为因，方有今天这一出，乃所谓「恶习结业，善习结果」①，这果是恶果，业是恶业，也因前有恶事兴起。沈先生当着沐大夫面和那人说了一通。那人冒着序号，发飘站不定的样子，毫无底气。再三问先生可有办法。沈先生只是劝他，若这一世能了结就是大号，这一世没有偿尽，再拖如下一世，岂不是更难更苦。
　　沐靖迁毕竟是先生故交，听得出意思，转而对来者说：「若当年做了什么违心背德的事，还是速速忏悔赔罪，早一日还了这债，恐还有转圜余地。」
　　这件事和许多事一样，在沈先生这里已算完结。
　　后来，从平津乡人的口中听来的故事大抵如是：
　　来看病的人姓郭郭老大，街坊都叫他大郭；郭家隔壁就是葛家。最早结怨是因为当初房子建成之后「抢龙」②，留下瓜葛。
　　郭葛两家都是商贾，葛家的房子先落成，相隔不到两个月郭家的宅子也落成了。郭家上梁后，东主举行「呼龙」礼，在系八卦之前，郭家请人抬了铺境神道境外龙脉之首接「地龙」，备好风炉火和牛臂股，锣鼓鞭炮一路不断往家中引，由大郭将两样东西放置在屋启处，炉火旺则丁财旺，牛臂股则是为了拉住地龙。按例系完八卦之后，此二物仍留在屋启正中——安放时在子夜，由大郭领头，叫上一些旁枝男丁，共有四人上了屋顶，这称为「做烟土」，安好风炉之后，众人齐唤「呼龙来」，即要聚拢家族龙脉，声音越响亮越好。通常邻家也会上自家屋顶大唤「呼龙来」，以防被新厝拉走自己之龙。也因此，郭葛两家比嗓门比不出高下，血气方刚愣头青，开始粗言秽语，进而大打出手。
　　大郭被打成废人，他是郭家独苗，独苗倒矣，郭家遍请名医都告无治，这口气，万万也是咽不下的。郭家使了银子请了做扣高手，画了张符；又使了手段，把符压在葛家灶台砖下。说来也怪，葛家生意自此连番出错，极速钱财散尽，人也如鸟兽散。
　　本来，或许散也就散了，只是葛家老爷子气不过，把早年给自己备下的金丝楠木棺材卖了，悬红，有人揭榜，从葛家灶台砖缝中找出了那张符。葛老爷当下问那人能不能破，那人说死扣，破不了，只能另找地方住，又或者把屋子推了重盖。葛老爷子有问怎么能出口气。那人说，做人扣三代不好是至少，这么损阴德，现世有报，来世估计也不逍遥；自身要偿，子孙也遭殃。已然伤人自伤。葛老爷子执念要顺了这口气，说自己已身无长物，这块地，这处宅院，全要送给拿了悬红的人，只为换这一口气。那人说，办法有，不过葛老爷子也有灾祸。葛老爷子一张皱脸，对那人说：并无子嗣，女儿们归了夫家，夫人早亡，无妾，父母不在，族中其他人也不知天涯海角在何方，只有这条气不顺的老命，不算伤。那人闻言取出一枚长钉，五寸钉，递过去，说，照着符钉下去，反弹咒主，所谓「扣红红，找本人」。葛老爷子连想都不带想，利索得完全不似老叟。不久，老爷子含笑辞世。
　　再后来，葛家开始步郭家后尘，日薄西山，大郭手上的伤口，在手心，洞，黑乎乎流脓血的洞。至于拿了悬红的人，没有下文。郭家的老爷子也跟着葛家老爷的步伐走了。郭家就剩下大郭。

作者有话说

　　①「恶习结业，善习结果」出自《地藏菩萨本愿经·观众生业缘品第三》。
②「抢龙」来自本地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