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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一章 双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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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有个病人,那人手掌心有个疮疤,双手都是,在正当中,腐烂、流脓、恶臭、疼痛。那个疮口好像要烂透了才罢休似的。在济安堂进进出出,反反复复看病,只能说控制,却不见好。
看他来得勤,沈先生问沐医生,那是什么。医生说看上去是疮,具体的完全查不出来。用常规法子治,只是不发展,却也不好转,内用外敷所有办法一盖用上也不见好。开始只用些温和的药,后来加了猛烈的,无效。那双手只能是摆设,完全干不了活儿。病人自述巨痛,钻到骨头里的痛,像拿钉子往里钉一样。沐医生说,刚来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整个创口,是青黄红黑一团粘腻,相当骇人。医生追问病因,那人说忽然就发作了,开始只是小红点,痒,于是去抓取挠,早上还是红点,到了中午就起了包,水泡似的大包,痒得烧心,抓破了,微黄的脓水流出来;到了半夜,整个手心就灼热难耐;第二天一看,已经开始溃烂了。来济安堂是第三天的事。痛,恶臭,以及可怖的伤口。
医生说,清创后用药膏敷上,来换药时,拔出长长一条脓,约莫五寸,在药布上像极了钉子。伤口似有收敛迹象,以为见好,就开了药让他回家自己熬了洗;谁知不出两天,打回原形。用火罐取脓,一样初始见效,之后了了。用草药熏灸,皆无用。针也试过,仍旧无效。医生还说,把了脉,身体日益虚损是实,因为疼痛无法成眠,食不下嚥,是因此造成的虚症,开过安神宁气的汤药,也无用。疮毒或有外侵,或有内出,他两者都不像。能用之法一一试遍,却也是不好不坏地耗着。沐医生歎了口气,说,如果这样继续损耗下去,那也只有一死。虚到一定程度,回天乏术。
那人到济安堂时,常见双手缠裹着布,立在柜前等医生。
古爻仍不愿意好起来。眼睛仍是灰的。每天睁眼的时间见长。仍畏冷惧光。一不小心,我一不小心,他打翻了油灯,把火引到手上。在我去拿粥的空隙。回房间,看到那双手,惨不忍睹。
赶忙叫医生,医生让我抱他去井边,吩咐他的小徒弟几句,转身取药。水井边有个石水槽,给水槽加上塞子,先贮满水,将其双手浸入,再打水从一侧边沿处匀速加入,让水槽的水犹如活水,溢出来。我抱着古爻把他双手浸入水中,他靠着我,何苦这样作自己?医馆小徒弟细緻,水徐徐漫出。井水即使到了冬天都还是暖的,夏天反倒凉快许多。见到井口嬷从井口冒出来,看了我一眼,又默默沉了回去。
沐医生赶到井边时,手里有个小药罐,从里头挖出一些墨绿的东西往古爻手上敷。我问他是什么。他说是用茶叶呕的,对烧伤很见效。
古爻手上敷着那些药,靠着,我替他托着手,相当怪异。
一折腾,到了夜里。带他回房间,确定他睡沉了,我才离开。
医生和先生在说话。
沐医生说古爻不是意识不清,是故意的,有意往死里作。他每日替古爻把脉,是见好的。气息强了很多,脸色也比此前红润。虽然还是不开口,但对周遭有反应。也懂得动心思折腾自己。上次在花圃边上弄到破伤风,这次往火里烧手。
我心中不忍。
医生说,身上的伤好得有六七成了。该养的也养回来了,只是若他一门心思寻死,那就不好办了。惯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边上。沐神医看着我,说,时刻不离,一走开,就有事。
想来,他不开口说话,或者也仍是不愿出来。听到医生说他见好,我还是打心底高兴。在这样的境况下,能恢复一星半点儿都是好。他的心结,纾解,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