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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五章 地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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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古爻的样子,有时觉得他比辛酉都不如,至少辛酉能说出是与否,古爻之端端呆呆,仿佛一切皆无关。
手腕上的伤口像藤蔓,带刺的,深扎,溃烂化脓,反反复复,总不见好。受伤后几天,他开始发起高烧,烧得脸色红转白,一滴汗也发不出来,死命缩着脖子,眉头拧成一团,仍旧,无声无息,不言不语。难受?应该很难受。该有多辛苦,在那样的地方呆着。紧接着发烧的是抽搐。见他没来由地抖,筋骨好似悬丝傀儡,一提一动,不得章法,摇摇欲坠。古爻牙关紧闭非常痛苦,却像在笑一样,让人难受,身体反弓。医生说,这都是破伤风的症状。
切过脉,转而告诉先生,能烧成这样,说明身体比以前是见好的,换成半个月前,可能直接就过去了,言毕,提笔拟方:
薄荷二钱.青木香二钱.赤芍三钱.半夏三钱.天花粉四钱半.
白菊花三钱.连翘三钱.丹皮二钱半.荆芥二钱半.甘草二钱.
嘱我煎好取汤,另包紫花地丁一钱,用药汤泡,再喂。
待到古爻发青的脸色回转,才信他还活着,血在流,气息也有,大半夜——一算,好像又是整整一天不睁眼。
莘莤的罐子被放在库房橱柜里,只有医生有那儿的钥匙。里面锁着的都是贵重药材,一个一个的罐子,封存着。
在平津济安堂,我做过一个梦,梦到我死了,被领到地府,那并不是十殿阎罗的地府,而像一家药铺。药铺的柜台站着掌柜,画着丑角粧容,男扮女装,穿大红大绿的衣服,点着媒婆痣,看着我,一脸皱纹夹着白粉,怪异得很。那张脸,明明要哭出来的模样,却偏偏嘴角上扬带笑,讥诮哭丧。那家伙用手指穿过算盘,一抬,「啪——」,一放,接着扒拉算盘珠子,上上下下分开来,就我一个,站在柜台前看他打算盘,噼噼剥剥,停顿,有个影子,在其身后,他停下手中算盘,怪脸不带任何表情,看着我,举起一隻手,除了食指中指合并竖立,其余抱团,竖着两指齐齐一曲一叩,随即哗哗声起,柜台后整个药柜子的抽屉飞出几格来。那厮边上的黑影踏着跑出来的抽屉,一个劲儿往上窜去,踏,起,再踏,再起,一边还从抽屉中取出纸片。那些写满药名的抽屉,里头拿出的却是纸片,白纸片越集越多,在那黑影手中渐渐化成一团白气,渐渐成了人型,两个影子依着刚刚的路线,并排从柜子上往下跳,到了丑角儿边上,两团影子被那丑角儿一手一个抓了起来,搓揉在一起,再打开,是一整张纸,上头有字,白纸黑字。我定定站在柜台前,动不了。丑角儿看我,把纸团成团,滴滴答答流下血来。那丑角儿笑得愈发狂肆,我便惊醒了。
虽然是只做过一次的梦,却无比清晰地印刻脑中,此时躺着的古爻,让我想起那张脸,苦笑,或是漠然,讽刺,吊诡,无可奈何,睥睨一切,压力重重,清辉玉寒,遍散期间。
那是我脑中所出现的阴司地府,一下子,到了那个场景中就觉得是地狱,不是药店,不是人间。
我看到古爻活过来,还是活过来的样子好。好过在床上,好过不动弹。那点蓝光躲进罐子,加上沈先生的封印,安妥待着,和柜子里其他罐子并无差别。每次看到放罐子的药柜,我都会想起我做的梦,看到药铺店面上柜台抽屉却没有那样的感觉。那些药,有好闻的味道,我觉得药很香,零零总总混合在一起的药,奇香无比,是吧,古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