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詩鈐

41、第三章 能耐

　　入夜后提着济安堂的灯笼到了池塘边，把东西摆在原来的位置，静静等着。
　　午夜一到，果然，蓝光出现了。
　　「来了。」
　　「哪？」
　　光仍旧依附柳树。
　　「那。」
　　「看不见！」医生真是大脾气。
　　确实他看不见。我只能看见光，若是古爻在，不知道能不能多看到或听着些什么。依草附木，仅有蓝光。
　　「沐医生我请来了。你有什么要说的。」
　　忽明忽暗，叫我怎么明白？
　　「以前认识？」
　　一暗一亮。
　　「有事没说清楚？」
　　一暗一亮。
　　「沐医生知道你是谁？」
　　一暗一亮。
　　医生止不住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纸条无风而扬。
　　「字迹您认得？」我转而问医生。
　　「不认得。装神弄鬼的，到底要做什么？」肝火旺。
　　呼呼地，像风扇起火束，阵阵烧亮。火气都不小。
　　「发火了。那个。」我对沐医生说，「那草药，会和什么有关系？劳你想想。」
　　保持那拔高升起的样子，一暗一亮。
　　「没有。就是没有。」医生扔下一句话，背过手，往济安堂方向径直而去。
　　那光「嗖——」地一下把柳树枝条向上拔直，紧接着，那些枝条向医生方向奔突而去，从树上撕扯下来，如同编筐一般在医生四周立围成圈。沐医生被这阵仗挡住去路。
　　我赶上前：「虽然是个半吊子，也该懂规矩，各有其道，有事说清理顺就是，还不至于要动手。」
　　柳枝转而到沐医生面前，密密麻麻织成网罟，分毫不退。
　　「要干嘛？」医生开口问。
　　「请您留下。说清楚。」
　　「有什么可说的。是谁都不知道。」
　　柳条中倏地分出一股，一下子甩到医生脸上，红印子利落现形。
　　「您再想想。那厮有怨气，字还有药，拜帖就是线索。」
　　「药我有。那管你什么事。是我的……」
　　又是「噼啪」一下甩过来。
　　医生拿手一挡，估计也得红一槓。
　　「呵。本事长了。脾气有了。能耐大了。辛酉。」医生忽然说。
　　一暗一亮，那柳条牆显出的光芒。有些怯懦。
　　「说是。」
　　「药是辛酉的，」沐医生开口，「要是辛酉想要，叫他等等，我去取。」
　　柳条被抽走气力一般，纷纷掉落地上，那点光盘在石头上，就落在拜帖上，一颗棋子大小的光点。
　　待医生来，手中有个青花缠枝莲纹带盖将军罐，放在地上。我见那蓝光慢慢升起，围着馆子，几遭兜转，匆匆，一圈又一圈，像拉陶胚一般长大起来。看着罐子，仿佛被套上层皮毛，绒绒微光。
　　「还在？」
　　我点头答：「在罐子周围。」
　　那光静止了一会儿，「岫——」地一机灵，像放在热水中抽丝的蚕茧，一股脑儿冲到我面前，接着像注水一样膨胀开来，又亮了几倍。
　　「怎么？」医生问。
　　那东西只是越发亮，我看着那蓝光，宛如火一般充盈眼前。
　　医生好像猜到什么，说：「如果你想问植株，没养活。这是最后剩下的。再也没有了。」沐先生一脸漠然。
　　黑夜中，相较之下，蓝得光耀暴烈，济安堂的灯笼红得冷冽。
　　我眼中那蛇一般升腾的蓝光像到了极限一样，崩裂开来，四散落下。随即而来的是一阵雨，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见到雨水，那光又聚拢起来，只是不比开始，有气无力，在罐子周围，像一个醉汉，拿衣袖遮住酒坛。斜倚着，意识不清。我和医生站在雨中。雨并不大，在夜里，显得仓皇。
　　雨渐渐小了。那蓝光从盖子缝隙往罐子里钻。如同溢出来的水反向动作。
　　「这是干什么？难不成赖着不走了？」我问。
　　那厮像个夜归酒鬼，找不到家门，蹀躞，翻牆入户。光一暗一亮。往里头去。
　　「他做什么？」医生问。
　　「进罐子了。」
　　「你又何必？该走就走的好。」
　　说话间，已然不见痕迹，全部没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