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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章 蒯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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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有个人来医馆请沐靖迁大夫出诊。医生去了,不消一刻又折回来拉上沈先生往外头走,去了病人家里。
这家有个娃娃,很小,三个月的样子。只一个劲哭闹。看家境算不上富裕人家。来请沐医生的人是这家男主人,病人不是小孩,是小孩的妈妈,躺在床上他的妻。床上的女人面如死灰。沐靖迁让沈昔伏看看,说是把脉完全没有异样,这样的境况,估计非沈昔伏不能处理。先生看了看,问男子:「最近可参加过葬礼?」
三十多岁的汉子,硬挺的骨头上肉少得可怜,孩子哭哭啼啼,他有些愣,反应慢了些,说:「我没有。她去了。大概半个月前,她娘家舅公去世。十天前回来之后,就成了这样。」
「怎样?可能细说说?」
「躺着。不动。」
「吃喝呢?」
「到饭点会醒,把饭菜给她,会吃。之后还是又躺回去。」
「孩子跟她去了?」
「没有。我带着。见她回来就哭闹得厉害。」
「孩子满周岁之前要忌丧喜。她去奔丧,一定是见过『青』的,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孩子一直是她带。没人告诉我要忌丧喜。」男人说的话,不想从那样一个身体里出来的,如风中柳飞絮,残破凌乱。
「怎么回事?」沐靖迁压低声音问。
「青灯之油。」
「青灯之油?」
「她在葬礼上见了『青』,回家后,孩子太小贵气,招惹不得这些。我猜,是有人把亡者前头那盏白烛的蜡油蒯了一点涂在她身上,才会这样。」沈昔伏答。
「这是怎么个说法?」男子追问。
「催人倒楣的法子。要是遇上运势衰弱的,更麻烦。」
「那怎么办?」继续追问。
「能不能看看她的八字?」
「只知道是夏天生的。」
「那奔丧时穿的衣服呢?」
「回来之后,她自己换的,也不知道在哪。」
似乎这人已少了魂魄,说话含糊。
「这样只能看她自己了。死生有命。」沈昔伏口气平淡。
那男人一听,惊恼起来,卯足劲朝沈昔伏挥了一拳,却没有打到,沐靖迁抢先一步拉回沈某人。顿时,动粗的人像耗光气力,往后跌坐在椅子上,止不住软瘫下去,像筛子上的豆子,瑟瑟抖着。沈先生理了理衣服,先一步出了门。
沐靖迁稍后跟了出来,路上,问沈:「不骗骗他?」
「骗?当年你父亲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骗不骗的。像你诊金一分不少,我是有一说一。人人都着听好听的。我又没有那么多好话说。」
「你还是老脾气。」
「你也一样。」沈昔伏顿了顿,「我徒弟,能好到什么程度?」
「你确定他能好。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尽了。这个,看他自己,他多想好起来便能多好几分。一世与药相伴是免不了的。五脏六腑皆有损伤,不是轻易调理得来的病。他是先天不足,后天又一场横祸。这条命,我看病看了那么多年,总觉得是不该绝才撑到今天。能回转,活不成问题,活成什么样,全看他自己。」
「你倒会说话多了,比起以前。」
「你还是那样,说话不留余地。」
「我的话,说出来不好不坏。若有好坏,便是听的人有好有坏。如若听者打心底已然有了好歹,无论我说的是什么,听者也只有认定的好歹。人,终究还是一个人。」
「你大徒弟呢?看他对小鬼那样,周到过亲人。」
「小的的命,多出来的,是大的给的。灾劫福祉都给了他。人都想着好事发生,好着的时候只道是平常,一旦不好便觉得是无常。无常常在,那算得上什么无常。若『常』只是本着好的去的,那才会让人觉得无常。」
「沈昔伏,是谁干了这种杀千刀丧天良的事?」
沈摇摇头。
「报官了吗?」
「他是大族子弟,这件事还是有人会盯着的。官不官的,都在里头。」
「下毒手。太毒。」
沈仍是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