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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一章 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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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过后是农忙时间,田地上人多——古家号称良田万亩,以前一过惊蛰,好像就很忙。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①说的大概是我这种人。沈先生很少出门,来人问事,多少有进项,三人生活简单,古家和宁家时不时也会送些东西来。在青瓶,吃住总不成问题。
那日午后,先生应约出门,卜圭跟着,我看家,看书时听到敲门声。师父说过晚上才能回来的,事情办完了?开门一看,是位小哥,我不认识的,生得灵秀,下巴尖削,眉眼上扬,浅灰色长衫。见我开门,对方双手一拱见礼,打了个千儿。
我问他找谁,他笑了笑,往院子平展手掌,意如问我能否进门。好生奇怪。我留了个心眼,说:「沈先生和师兄稍后回来,劳您晚些再来。」
来者不语,一拱手,笑着转身离开了。
傍晚,那人来得比沈先生和卜圭早些。
「敢问怎么称呼?」
不语。
「认识先生?」
不语。
「我方便带话?」
不语。
只是站在门外,手背在身后,笑着看我,眉毛活脱脱是蚕头燕尾,眼珠子漆黑点墨,在白地上满溢,笑起来,弯弯半闭,有些像狐狸。一笑,一池水风流中生。若五官分开了看不过一般,合起来确是天生契合、恰到好处。我心中有火,一问三不知;但看着那脸,无论如何也发不起火来。慢条斯理,春风拂柳。
「古爻,快请客人进去。」沈先生的声音,我方才回神。
「请。师父,这位是?」
「进屋说。你俩去做饭。先沏壶茶、拿些花生糖来。」
关门后,来者仍是一声不吭。
「那是谁?」我问卜圭。
「先生的朋友。」
「怎么不说话?」
「脾气就那样。」
「是人吧?我带着玉削还能看的见。你也看见了。」
卜圭不置可否,只说:「我做饭,你去收拾客房,估计得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了。」
一桌饭简单吃得快,来人打了把扇子和师父到院子里,我洗碗;卜圭备了酒,还拿了一碟子花生米放在天井的石桌上。
沈先生和来者在院子里坐着,不说话,喝酒,吃花生。那人笑,先生也笑。
春季发潮,南风天,像被水罩着,闷得难受。本来打算睡觉,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索性爬起来——也因心中存疑,关于院中来者。
临近午夜,我开了窗往外看,她和师父仍坐在天井中。月亮不分明。
「还不睡啊?」师父问我。
「闷得难受。」
那人先看了师父一眼,又看看我,点头笑了笑,招手让我过去。
我披了件衣服往院子走,卜圭拿了盏灯也出来了。
半夜,天井里比屋内稍微凉快些。
四人齐全,来者双手虚合,摇晃几下。师父会意。
沈先生拿出五铢钱,递给来者。对方摆摆手,做了请的姿势。沈先生拿起三枚铜钱,合掌晃动,一天一地一易。掷下,依次落定。
灯火被水汽怄得发懵,哔剥——嘶——,灯花如哑弹,闷着,亮堂不起来,天深蓝,像兜不住的浆,摇摇欲坠。
师父指着纸问:「何事?」
那人指了指六二。
占得《既济》化《蹇》,唯初爻动。以六二官鬼为用神?这人也懂行?懂行怎么还找先生?总不该是来找茬的吧?
师傅开口:「寻人?」
点头。
「找了很久?」
面有难色。
「刚开始找?」
仍有难色。
连这儿也说不出?久不久,他不懂?
「依此来看,进神向好,变动少,久不利,险在前,然可预见,且有贵人。」
点点头,笑了笑——这个笑,似乎又不太一样,一点自嘲,一点无奈,拿着师父写的那张纸,向我们作揖,转身回房。
卜圭睡眼惺忪,哈欠连天;我却莫名精神起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第一次见,好奇,相当旺盛的好奇。回床上躺着,人就翻覆,只顾觉得闷,不觉天已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