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劫受》白木鱼

6、第二世-再遇故人

　　昌申三年，年轻的顺武帝驾崩，太子七岁年幼，皇后为防止兵权强大的十六弟宜威王爷夺取帝位，联合太子党一起，封其为监国大将军。

　　朝堂不稳，连累了民间百姓，夺权之争余温未褪，官僚无暇百姓，北旱南涝，各地粮食短缺，作为太子党的一员，礼部尚书颜怀之奉命去北方赈旱灾。

　　说起赈灾，是个苦差事，但也是一个捞油的活，可惜就可惜在，我爹不会贪。说好听点是清廉，说不好听的吧，那就是胆小。

　　此时的我躺在娘的怀里，随着马车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说实在的，我这辈子投胎投的不错，当朝礼部尚书的千金，父母恩爱，无姨娘等闲杂碍眼之人。

　　“哎呀，夫人，小姐留口水了。”身边突然传来燕儿的声音，她是照顾我和娘的贴身丫鬟，听着她压抑的笑声，我皱了皱眉，在娘的怀里蹭了蹭，咽了咽口水找了个舒服的地，准备继续睡。

　　“凰儿，该醒醒了，快到地方了。”娘亲的声音传来，我哼了几声，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这一世，我叫颜凰兮。说来说去，没脱离一个凰字发音，听娘亲说，我前面有个姐姐，名字正是颜凤兮，只是夭折了。娘亲说她要一直记得那个孩子，所以我的名字就成了凰。

　　别问我为何记得上一世的事情，孟婆汤我喝了，只是好似……不太管用。

　　除了有上一世的记忆外，我一切正常，随着成长，我想起的上一世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但都有些模糊，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我那与凤凰脱不了干系的名字了。

　　下了马车，头顶的日头火辣辣的红，万里无云，并且无风。这是最糟糕的了。脚下的土地被晒得干裂，望远看过去，没见到几点绿色。

　　“如此恶略的天气，不知你爹爹怎么样了。”说到这次前来，还是因为娘亲担心爹爹，执意要来陪伴。我听着娘亲的话语，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不远处前来迎接的人。

　　领头的人朝娘亲作了一辑，说了几句客套欢迎的话语。

　　此次爹爹暂居的地方是当地知县府，据说是因为离城中和城外河道最近的地方，住在官家，也符合常理。

　　爹爹的工作很忙，每天早出晚归，娘亲也很忙，每天不是陪着爹爹去工作地点巡视，就是亲自下厨为爹爹做吃食。

　　我呆在知县府，闲来无事，也看厌了知县一家的战战兢兢，想要献媚又怕被看出来的模样。便趁着爹娘再次去巡查的空当，带着满脸不愿的燕儿出府逛了。

　　“小姐，这荒田旱地，有何好逛的。”出了府门，看着街上一副萧条荒废的模样，在京都看惯了花红柳绿的燕儿忍不住抱怨。

　　街上因为没什么人，显得宽阔而凄凉，因为太旱的原因，街边树上也挂不上几片树叶，灰蒙蒙的模样，的确让人看了就口干。

　　“算了，莫要抱怨。若是再不出来逛逛，在府里怕也要被晾成肉干了。”我超前蹦跶了几步，回过头去唤燕儿快些。

　　对于新地方不是很熟，但也给我胡乱乱跑跑到了此地的集市。那高大的木栏上，清楚的写着集市二字，里面闹哄哄的传来尽是人声。居然比外面的街上要热闹不少。

　　“真是怪了去，这地里旱的连根菜都没有，这里居然还如此热闹？”燕儿上前几步，探头望了望，随后转身看了我道，“小姐，既然都走到这儿了，不如去看看？”

　　我看着燕儿抿嘴笑了，生生笑的她脸红，“燕儿说的对，都到这儿了，还是去瞧瞧吧。”

　　史书里大多写过，所谓天灾人祸，有了天灾，接踵而来的便是人祸。

　　这旱地让百姓没了饭吃，那么他们要如何生存？

　　行走在格外热闹的集市里，看了周边摆摊的人，大多都是生活不是很富裕的人家。富裕有能力的，大多举家迁徙外地避难了。而没能力的，便在这里摆摊，或交换或当卖一些值钱的东西。

　　至于这些值钱的东西里面，也包括人。

　　有的家是吃不饱，而穷人家求的只能是不饿死。实在没办法的，家里孩子多，便拿去卖了，女孩子居多。

　　燕儿当初也是被母亲买来的，对于她此时看到这些的心理，我是不能理解的。

　　被卖的孩子的独特标志就是头上插根草，各个瘦骨嶙嶙，因为没水洗脸而糊黑的脸，一双双或大或小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

　　“这位小小姐，您行行好买了我吧，我弟弟快要饿死了，求您给斗米就成。”我正发着呆，突然一个身影就冲过来，抱着我的腿跪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燕儿就一把将那女孩扯开来，扬手就下去一个巴掌，厉声道：“好大胆的贱婢，胆敢冲撞我们家小姐，也不看看你的脏模样，弄脏了我们家小姐的衣裳，你赔得起么！”

　　我被燕儿的那一巴掌吓傻了，眼瞧着女孩捂着脸趴在了地上呜呜的哭着，突然从不远处窜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一只野兽，抓住燕儿的手就一口咬了下去。

　　尖叫声起，燕儿用力一扯将那人推开了去，他倒在地上，我才看清那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男孩，身上穿的破烂，消瘦的模样，但那双眼睛却亮的惊人。

　　“不许你打我姐姐！”他的嘴角还带着血，童音沙哑兴许是太久没有喝水的缘故。

　　他的姐姐从地上爬起来，呜咽着抱住他。“殷儿……殷儿，姐姐对不起你。”

　　殷儿！

　　听到这个名字，我怔住，脑内某些东西开始奔腾，我望着男孩凶狠不逊的眼神，多美的一双桃花眼啊……

　　莫名的，我屁股有点痛。

　　燕儿愤怒的捂着受伤的手，欲要上前，我出声制止了，“住手，燕儿。”

　　她瞪着眼睛眼角带泪，“小姐！！”一脸憋红的模样，仿佛不不还他们几脚就要气血攻心一般。

　　我沉默的看着那男孩警惕愤怒的眼，心里面直打鼓。

　　我能无视么。

　　今天出门果然没看黄历。

　　“燕儿，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燕儿一脸警惕，“小姐问这个作甚？”

　　“把银子都给他们。”

　　“小姐！！”

　　我瞪了她一眼道，“你若不给他，我就用你换她姐姐。”

　　她一下就没了声，不情不愿的掏了银子，丢在了那女孩的身上，“给你们的，遇到小姐这样好的人。”

　　我瞧了那几颗银子，走过去将手上的银镯子摘了下去，在燕儿的惊呼中，拉过那女孩的手放在了她的手里。“好生照顾……家人。”我看着那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硬生生的将那句殷儿吞进了口中。

　　我这辈子是当大小姐的命，这货一身可与乞丐比美的装扮，我实在是无法忍心下手朝他讨回上辈子的债啊。

　　我还记得，那黑无常当时所说的话，所以……

　　我们还是不要有交集的好吧。毕竟，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此时，我十一岁。

　　当日回去，我不动声色的在燕儿被带去包扎的时候，将所发生的事情告知了娘亲。

　　娘亲点着头，拍着我的手道：“娘亲万万没想到，燕儿居然是如此之人。凰儿放心，回去后，娘亲会找机会将她换掉的，如此人品之人，不易贴身。”

　　之后又过了三个月，河道的水被引入，多少缓解了田地的土壤，爹爹又将国家拨来的粮食分与百姓，各种工作之后，爹地便带着我和娘亲准备回家。

　　不想，走的那天，有人在城门堵了我们的马车。是个姑娘。不算太白的脸上倒也清秀。这些日子的冷淡，让燕儿多少感觉到，比以往收敛小心了不少一点点。此次，她掀了帘子，扬声道，“姑娘哪位为何挡车？”

　　那姑娘抱着个包袱，看到燕儿明显瑟缩了一下，随后视线直接越过燕儿，看着坐在车里的娘亲，道：“夫人，奴婢名为墨灵，前些日子被您家小姐买下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急匆匆探头出来，她的声音我记得，正是那天为弟弟而被打的姐姐。她看到我，立刻就跪了下去，“小姐，您是好人，奴婢这辈子定会倾尽所能伺候小姐的。”

　　我看了她的身后并没有带着那个男孩“你快起来，我那天可没有买了你。”

　　她跪在地上不肯“小姐当日给我的镯子价值三十两，足够买了奴婢。小姐，奴婢无法报答小姐，也只希望能够伺候小姐。”

　　这时候爹爹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似乎也知晓了情况，便开了口，“既然如此，那就留下来吧。既然你报答的是小姐，那就给她做贴身丫鬟吧。”真真的顺水推舟。想来可能是娘亲给爹爹通了气。

　　“多谢这位老爷。”

　　因为爹爹发了话，燕儿一脸不情愿的将人让进了马车。一路上我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话，“你……弟弟呢？”

　　她低眉垂眼的答道“我让给哥哥嫂子了，他们会抚养殷儿的。”

　　想必那钱一定是给了哥哥嫂子，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墨灵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我的贴身丫鬟，名唤灵儿。而娘亲也将燕儿打发去了外院，从此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