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劫受》白木鱼

5、第一世-光临地府

　　身子很轻，耳畔是锁链的声音，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飘在半空中，而下面就是段府的葬礼，我看见我的身体被翠儿放入了少爷的棺材里面，棺材的盖子缓慢合上。

　　颈部一紧，却没有窒息的感觉，我抬眼朝对面看过去，黑袍的男子眯着狭长的眼眸拽着手里的链子望着我。他身边的小鬼拿着一本子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本子。挠了挠满头的瘤子，“黑无常大人，这不对啊。鬼君说我们要捉的是重要魂魄是个人，怎么现在是一只鸡？会不会搞错了？”

　　黑无常？看来这就是地府的使者了。

　　我内心万分淡定的看着黑无常咧嘴笑了，一副懒散的模样伸手朝自己缓缓收了铁链，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一片云，被拉着逐渐朝他靠近过去。

　　“鬼君大人是不会弄错的，只怕……这魂魄是被动了手脚。”他的声音略微沙哑，薄唇中吐露不似阳间的寒气。只见他缓缓伸手，冰冷的长指甲戳了我屁股，我瞪着眼睛没来得及警惕尖叫，就被拽下一片羽毛来。

　　那是灵魂的疼痛。

　　我可怜的屁股。

　　说来也奇怪，我只看见那黑无常的手里捏着一根黑白的羽毛，正是我那根唯一的杂色，我怔了怔，看见黑无常黑色眼眸中，自己的灵魂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

　　一阵扭曲，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变高了，是与人类平视的基本高度，我张了张嘴，想要呼出我心中的惊异，“这是怎么回事？！”

　　女人的声音！？

　　我摸了嗓子，立刻就感觉到不对劲，低头一看，差点五雷轰顶。

　　那是人类的身体，不对，是人类形态的灵魂。

　　我痴呆的抬起头，看着那捧书的小鬼一脸了然表情。黑无常得意的笑了笑，甩了甩手中的招魂幡，扬声道“打道——回府~”

　　按理说，我还没见到那地狱鬼君与判官，为何就变成人类了？虽然我这辈子没做亏心事，而且都是别人亏我，补偿我下辈子成为人类也没问题，但是……听刚才他们的对话好似不是这样的。

　　我拽了拽捆着我脖子上的锁魂链，黑无常没回头，倒是黑无常身边的小鬼回了头，他瞪着眼睛像是警告我。

　　我抓住机会就问，“鬼差大人，请问……我为何变成了人？”

　　似乎这声鬼差大人对那小鬼很适用。他表情立即就变了变，得意的放慢了脚步，“你原本就是人。只是不知道你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结果你的魂魄上被动了手脚，变成了野山鸡。”说罢，他叹了一口气，一副怜悯的模样。

　　我原本就是人……？也就是说，我这辈子原本是人！！

　　据说……能被鬼差引路下去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命好，二是犯了大罪的。想必黑白无常是这两件事情上高一级的。而那些命不好的，不是被小鬼带走就是自己走。很有可能就上了三途河。

　　可能是我脑内琢磨时候的表情太过于算计，至于后来，我再问其他问题，小鬼倒是嘴巴很死的一概不答。黑无常在前头哼着小曲，嘴里咬着那根黑白的羽毛，那样子颇为悠闲。

　　入了地府，阴森的气息倒是很滋润魂魄，那感觉像是鱼回到了水里。我被带着直接上了黄泉路。

　　地府上下无活物，跟别提植物了，而这黄泉路两侧的彼岸花，却着实是一道纵横三界都见不到的独特风景。

　　血一般的颜色，娇艳而美丽，一路蔓延，鼻息间尽是冷艳缠绵的幽香。

　　锁链时不时发出清脆，耳边是地府深处忽远忽近属于灵魂魂魄的声音。

　　越往里面走，周围或紫或蓝的鬼火越来越多，我好奇的瞧着，鬼火忽的晃过眼前，周围突然就出现了许多如我一般行走着的灵魂，而那些鬼火就飘在每个灵魂的周围，不离主人。

　　它们走的都很慢，只有我被黑无常拉着，一边寻找属于自己的鬼火，无果后便发现我已经被带着掠过许多排队的灵魂，来到了迷离之处的鬼君府郡。

　　大堂里面任有延绵不断的灵魂排队，堂上坐在侧面的判官俯身忙碌，黑无常只是拽着我在大堂门口亮了一个像，坐在里面的鬼君只是瞥了一眼，一个眼神的时间，我再次被黑无常带着离开，直奔奈何桥。

　　奈何桥前是望乡台。我朝上面看着，颈部的锁链突然就松了。黑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望着我笑的一脸意味不明。

　　“请问……”

　　他抬手打断我的话，食指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抬手朝望乡台的方向指了指。我本能的转身看过去。

　　居然是少爷。

　　少爷一身颜色不明的衣袍，站在望乡台上衣袂翩翩，目光悠远。

　　“望乡台是回顾前生的，想知道他再看什么么？”黑无常的声音传来，我沉默了一会抬脚朝上面走过去。

　　望乡台上面除了少爷还有几个魂魄，有哭的，有笑的，有哀的，有乐的。回顾各自不同的人生，哭罢笑罢，转身下望乡台，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忘却前世的一切，人生从新开始。

　　我就站在少爷的身边，他没有看我，仿佛我不存在一般。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望向台下的一片漆黑，眼神哀伤。

　　我原本以为他早就投胎去了，毕竟比我死的早。我以为我见到他会愤怒，发泄他对我的不公。可是这一刻我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他突然笑了。我一愣，转头朝他所看的地方看过去，原本一片漆黑此时却展现出一片明亮来，明亮中的画面，正是早前我的野鸡身子，被翠儿一刀剁了，然后安安稳稳的放入少爷的棺材中的景象。

　　我怔住，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叹息，像是满足了什么一般，我瞪着眼睛朝烂萝卜头看过去，他早已收回视线，嘴角带着笑，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一步步下了望乡台，上了奈何桥，从一抹紫色身影的女子手中接过一碗汤，顿了顿，他回头，那视线从我的身上略过，看向更远的地方，像是寻找什么。随后他侧头对那女子说了什么，女子便是回了他。

　　他背对着我，轻轻的摇了摇头，仰头，喝了汤。

　　我已经不是野鸡的形态了，他亦是认不得我。

　　我看着他还了碗，身影渐行渐远。

　　这一世，段殷，一碗孟婆汤忘却一颗泪痣一个颈部疤。

　　在我的抗议下，黑无常表示会补偿我上一世无缘无故被人变成野鸡的悲惨。但补偿是不能够影响到下一世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判官铁面无私不允许。

　　所以我只要求补偿三个问题，黑无常允了。

　　我问：“害我成野鸡的是谁？”

　　黑无常笑的诡异，“这个不是凡人的你需要知道的。”

　　好吧，那我换一个，“害我成野鸡的原因？”

　　黑无常仰头看了看地府的顶，抱着招魂幡晃着身子只说了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这可真是简单而明了。我果然是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么。

　　“剩下两个，那就帮我算算命吧。”我琢磨着，若是下辈子遇到少爷是否有机会朝他讨回上一世的债，“关于下辈子，我和段殷……”

　　还没说完，我就察觉那黑无常嘴角的弧度更加诡异，他眨了眨眼：“冤家路窄，水深火热。”

　　得……我果然还是离那家伙远一点吧。

　　最后一个问题“那……关于我下辈子的命运？”

　　他道：“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