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劫受》白木鱼

36、第三世-三年之约

　　戈壁的夜里并不是很黑，月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的挂在天际，还能看见站立着的高头大马的倒影。

　　撕下里衣的白色棉布，我小心将从怀里将那把匕首从怀里掏出来，打开一边水壶的盖子，一切准备就绪。

　　“聂殷，你别睡。”

　　“恩……”

　　一刀割开了外衣，小心划开里衣，直到露出背部被箭刺中的伤口根部，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忍耐不让握住箭的手颤抖，随后闭上眼睛死命一拔。

　　手中一松，便听到聂殷的一声闷哼。

　　我赶紧丢掉手中的箭，用事先准备好的白布按压住聂殷的伤口，企图堵住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

　　……

　　只有在以一个人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我不知道要带着聂殷往哪里走。

　　那晚后，血虽然被止住了，但聂殷还是陷入了昏迷，期间就醒来了那么一次，被迫喝了点水。

　　聂殷被马托在背上，我牵着马，企图找到回去的路。

　　邻国西周，与我朝关系一直处于剑拔弩张的阶段。不论是如今，还是十几年前的先帝时期。

　　那时，我朝有一名英勇善战的镇北将军，他曾经率领十万大军与西周的十五万大军抵抗，成功逼退了西周的军队，守住了我朝疆土，那时，先帝亲自迎接了镇北将军的凯旋。

　　少年英雄，手执长枪意气风发跨于马上，一朝成为上京的赞美佳话。

　　年少刚巧弱冠，便已经是名震四方的三品将军，有多少上京名媛芳心暗许。其中不乏深闺皇宫中的公主们。

　　可巧。朝堂上，圣上为赏赐将军的战功，便下旨将会赐婚，询问将军可有心上人。

　　将军背后的世家也是在朝堂上占有三代功名的将家，据说祖上是由开国将军一手提拔出来的，史书翻开的赫赫战功，就连圣上也不得不礼让着。

　　如此圣上询问喜爱之人，意思便是溢于言表，赐公主也不在话下。

　　原本每个人都会以为将军会选择得宠的几位公主，却不料，他要的是最为不得宠的四公主。

　　所谓是帝王心，深似海。不论是担忧功高盖主，还是疑心其他，将军选择最不得宠的四公主，仿佛是在帝王心中刺入的一根不满的怀疑刺。

　　功高，理当重赏，以表帝王厚爱。民间都知，当朝四公主不得宠，可若就此将四公主嫁与将军，必定会在民间百姓中留下话柄。凯旋将军，赐婚居然只赐不得宠的公主，这帝王不厚道。

　　再者，圣上多得宠的几位公主身后的母亲都是当朝重臣的女儿，若就此，圣上还打着能够用此牵制压制功高的前兆。而那四公主呢，对外宣布母亲是妃子，其实她母亲只是一个宫女。在出生后，随便塞进了一个妃子宫里罢了。

　　就此，虽将军表明非四公主不娶，圣上还是以四公主还尙年幼。父皇爱女心切，不舍公主尚早出嫁为名，拒绝了。却迂回的表示，只要将军等够三年，便将公主嫁给他。

　　圣上之言，臣子不得有疑。可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此间四公主早已年满十六，何为年幼？怕是，那坐在龙椅上爱女心切的父亲，不是睁眼说瞎话，便是根本忘记了四公主的年龄。

　　尽管如此，庆功宴上，那意气风发的将军还是双膝跪地，谢主隆恩，并留下那一句誓言一般的回话。

　　臣，必定等待三年。

　　一字一顿的坚定，回荡在大堂之上，也一字一顿的敲击在圣上的心头。

　　风沙迷眼，吹在脸颊生疼，我半掩着面容，抵抗风沙一步步朝前走，此时已经是第三天了，怀里如石头般的馒头早已经被吃完，昨天聂殷的情况稍微好转。吃了一个多的馒头。

　　我回头看了一眼伏在马背上继续昏迷的聂殷，感觉昨日他的良好精神就像是混光返照。我恶狠狠的咬了咬牙，让自己不好的念想抛出脑袋。

　　扯了扯盖在聂殷身上的外袍，让它更好的遮掩住风沙。我望着聂殷苍白的面容，干涸的唇，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面容，思考过一会要给他喂点水了。

　　水壶中的水剩余的不多，估计几口就可以喝完，嘴角微微一扯就会破裂，疼的我眼泪都流不出来。

　　晚上我继续带着聂殷找了一处避风的土丘边休息，他身后的伤口我已经无法处理，伤口的脓血硬邦邦的粘在衣服上，我不忍心扯开。也不敢扯开。

　　努力将聂殷抱在怀里，企图给他找到个舒服的位置，谁知这一动，聂殷醒了，就算他醒来时候是痛苦的呻吟。但还是带给我了不少欣喜，我沙哑的无声笑着。

　　最起码，他醒了。

　　将水壶中最后的一点水灌入他的口中，他意识不清，没来得及看我一眼，便又睡了过去。

　　空荡荡的水壶倒在一边，月光依旧孤寂，不远处的马显得那么瘦弱，那时，我才想起，这匹马不吃不喝，默默的托着聂殷，跟着我漫无目的的走了三天。

　　三天了。

　　漫无目的……

　　抱紧了怀中的人，我掏出怀中的东西，一把匕首，一根簪子。

　　月光下。这两件物品散发着不被周遭埋没的奢华。

　　据说，这根华贵的簪子里面，装着不华贵，却异常重要的东西。

　　我看了看聂殷熟睡了般的面容。忽然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听他说过。

　　他恨他的父亲。

　　还记得当年的三年之约么，那将军的的确确没有娶妻，可笑的是，当三年之约平平淡淡走到第二年的时候，西周派来了使者。

　　也许朝堂上下，参加过当年庆功宴的大臣都记得那三年之约，那定下三年之约的口头者一方，却是第一个忘记了的人。

　　和亲公主，被定为是四公主。

　　仿佛是个讽刺，西周皇帝答应一年后迎娶公主，一年，却是刚好满了将军的三年之约。

　　当西周的使团刚刚离开回国后的一天，上京就被贴满了悬赏通缉。原因是，公主不见了。

　　是了，将军和公主私奔了。

　　第四天是个难熬的日子。没有干粮没有水。原本就筋疲力尽，加上前几天都没有完全吃饱，我担心会熬不过去。

　　此时聂殷倒在一边土坡上，而我则是气喘吁吁的面对那匹毛色灰暗的马。

　　它不肯走。此时它在我眼中的体型仿佛缩小了不少，只是几天的时间而已，不见毛色油亮的高头大马。

　　我伸手去拽它的缰绳，企图将它拉离原地，但是它就如被钉子钉住了一般。就是不走，努力了一番无果，我松开手无望的看着眼前的马，它的眼睛依旧很大，长长的睫毛被灰尘覆盖，灰蒙蒙的。

　　它的睫毛蒲扇了一下。抬起眼看了我一眼。

　　第四天了，积攒了的泪水却在那一瞬间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