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劫受》白木鱼

31、第三世-雪中少年

　　除夕前一天，寨子里比想象中的还要热闹，大当家的没让任何一个人回家过年，却允许他们将家眷带上山来，所以在除夕夜的前几天，汉子们陆陆续续的就将家眷带进来，兰娘带着我一个个给她们登记。

　　关于登记，这是大当家嘱咐的，非常有必要的安全措施。坐在门口的廊檐下，面前摆着一张小桌。登记书写的工作交由兰娘，他们没问我会不会写字，而我也没说。

　　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不会写字，因为一个从小就沦落为下人的小女孩，怎么有机会学字。

　　自然，我也不会笨到显露这个技能让他们猜测了。

　　我负责将写有编号的木牌交予他们，这是出入牌，也是双重保障。登记人名的号码必须和牌子上面的号码一致。

　　半上午，寨门就驶入了好几辆满载而归的马车，没一会，我就见聂殷从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地上的雪没扫干净，此时已经被踩压的扎实无比，他一双玄色长靴稳稳踩踏，一步步矫健的朝这边走来。

　　少年的身材挺拔，寒风夹杂着雪花吹来，扬起了他脑后高高束起的墨发。清秀白皙的面容，那眼角的泪痣却没带给他一丝一毫的媚气。

　　他站在了我的面前，那双桃花眼俯视着，眉宇间带着抹不去的冷漠。

　　似乎……这抹神色是他这辈子都甩不去的。

　　他手一提，将一包裹丢在了桌子上，“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了。”

　　我差点忘了，前几天给他说过的事情，下山的时候带给我一些棉布。他居然记得。

　　我伸手拿了包裹，用黑色的麻木包裹着，提起来似乎还挺重。我抬起头想要道谢，可话好没说出口，那人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工作还在继续，周边已经有些妇人在小声议论。那少年真俊啊，没想到这山上还有如此白净的男子等。

　　兰娘在一边用笔戳了戳我“丫头，你让殷儿带的东西是什么？”

　　我朝一边瞧了瞧，小声道“缝补用的棉布。”

　　是了，年龄一天一天的大了，肚兜垫布这些东西慢慢的也应该着手准备了。

　　旁晚回到屋子里，吃过晚饭收拾完毕，坐到床上打开了那个黑色的包裹。包裹系的很紧，一打开一面包裹的东西便散开了去。

　　各色的棉布，不过除了白色以外都是暖色，红色粉色。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聂殷是不是已经明白了我要这些棉布的用处了。

　　棉布的手感很好，柔软而细腻。我抖了抖棉布，准备将它们放好，却不料抖出了一个重物。定睛一瞧，居然是一把匕首。

　　匕首的模样很眼熟。我永远都记得那天它沾血的模样。

　　这是章子的遗物。

　　很显然，这是聂殷塞给我的。我不知道，他的用意何在……

　　除夕当天，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推开房门，银白的世界，却也到处都张灯结彩，红灯笼挂满了房檐。

　　拢了拢身上鲜红的斗篷。今天起的比往常都早一点，而且今天是除夕，所以许多人都在睡懒觉。整个寨子里都异常安静，只有北风轻微的呼啸声。

　　吱呀——远处开门的声音显得如此清晰，我站在原地朝发生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聂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用着靴子的脚拨动了厚实的积雪，突然察觉到我，抬头看了过来。

　　呼出一口气来，白色的蒸汽化作寒雾散去。

　　“我去巡防，你去么。”聂殷从走过来，表情平静。如淡薄的白水，没有一丝波澜。他静静的看着我，碎雪被风卷起从他的面容上略过，睫毛微颤。

　　我点点头，应了。

　　跟在聂殷的身后，我看着他走进马棚牵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我有些慌了神，犹豫半天，看着他将马鞍放上去才道“我……不会骑马。”

　　他抚摸了马背，看了我一眼并不说话，马蹄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直到被牵到空地上，聂殷回过身锁上了马棚，随后回到骏马身边，一个起身利落的上了马。

　　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他跟着来了。

　　“过来。”微微撩起了衣摆，他着长靴的腿显得更加修长有力，轻轻夹了夹马肚子，聂殷朝我伸出手来。

　　一直缩在斗篷下的手保持着温暖，手一伸出去，就立刻被握住。刺骨寒冷的风，而他的手却干燥温热。

　　顺着力道，我一脚踩上踏脚，身子就轻盈的上了马。

　　这是我第一次骑马，别说这一世我没来得及接触马，就算在上一世，我也只是坐在马车里面。

　　坐在高头大马上，略微的不安也被身后的聂殷给消除了。他拉了拉缰绳，调整方向轻轻提了提马肚子。

　　高头大马迈着优雅的碎步，带着我离开了寨门。

　　这大概是我来山寨后，第一次出寨门了。以前总是在后山望望，并不能完全了解山寨的全貌。

　　离开寨门，山里树林的积雪更为厚实，马儿走的略微吃力，但周围一片银装素裹的模样，甚是赏心悦目。

　　偶尔北风吹来，将树梢头的绒雪吹落下来，掉入领口，让人打了一个激灵。

　　拢紧了斗篷，身子习惯性的朝后蹭了蹭，让背部与斗篷舒服的紧贴，蹭到一半，才想起身后还有个人。

　　这么沉默的一路，我倒是完全被寨外的风景迷惑了去。

　　咬了咬下唇，感觉身后的人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寻思着需要找点话题。

　　不远处，树上的积雪掉落下来，与地面上的积雪荣为一体，发出松软的声音。微微侧了身子，努力朝后看了看，“聂殷……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他坐在马上，依旧比我高了一个头，平视的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他光洁的下巴。没能达到看他表情的目的，穿的有多抬头很费力气，朝上看吧自觉的又像是在翻白眼。所以最后也只是匆匆瞄了一眼，随即便有些尴尬的转过身去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的声音就从耳侧传过来，在这广阔的冰雪之中，显得莫名温暖。“前边就是第一个哨楼了。”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我还以为他后面还会说些什么的，谁知等了半天，耳边只是渐渐消失了他开口之时的暖气，只闻风声。

　　朝前方看过去，远远的便能在光秃秃的树枝间看到那耸立的建筑物，想必那边是哨楼了。渐渐走进了看，砖石的屋顶上，烟筒正冒着热气白烟。

　　哨楼为左右两栋，正好建在上山的路上，周边都是陡峭的悬崖峭壁，所以守住这里就等于守住了寨子。

　　随着距离哨楼越来越近，我隐约能够听到楼上有人打哈欠的声音。

　　聂殷一拉缰绳，我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便一空，聂殷已经轻巧的翻了下去，俯身在地上抓了一把雪，揉成雪球，用力朝两座哨楼之间的大门砸了过去。

　　雪球砸大门的声音不算大，可也被哨楼上的人察觉到了。立即就有人探出头来，先是朝门外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后，便朝门内看了过来。

　　这时候聂殷已经迈开步子走过去了。我孤零零的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他远离，身下便犹如坐在针毡上的感觉。

　　楼上的人探出头来，聂殷仰头站在楼下，嘱咐着什么，我倒是没注意听，一心只顾着身下的这匹高头大马，别一个不开心就把我甩下来了。

　　忽然一阵风寒风吹来，那马不耐的打了一个喷嚏，这一甩头，可是吓坏了我，慌乱间就捉了缰绳，谁知以这一拽，马蹄子就动了起来。

　　心下一惊，身子便开始不稳，尖叫间眼看就要掉下去，这一闭眼本是想掉在雪地里最起码不会疼。谁知拽着缰绳的手就被握住，我睁眼看去，就瞧见聂殷一手扶着我一手拽缰绳的站在身边，微翘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真笨的可以。”

　　这也许是我在这一世里面见的最像他的聂殷了。

　　我想，不管是一世二世还是今世的他，本性都没变，因为变的只是我们之间的距离。